西谛先生:顷得十二日惠函,复印木刻图等一卷,亦同时收到。能有《笺谱补编》,亦大佳,但最好是另有人仿办,倘以一人兼之,未免太烦,且只在一件事中打圈子也。加入王、马两位为编辑及作序,我极赞同,且以为在每书之首叶上,可记明原本之所从来,如《四部丛刊》例,庶几不至掠美。《十竹斋笺谱》刻成印一二批后,以板赠王君,我也赞成的,但此非繁销书,印售若干后,销路恐未必再能怎么盛大,王君又非商人,不善经营,则得之亦何异于骏骨。其实何妨在印售时,即每本增价壹二成,作为原本主人之报酬,买者所费不多,而一面反较有实益也。至于版,则当然仍然赠与耳。《雕版画集》印刷甚好,图则《浣纱》《焚香》最佳,《柳枝》较逊,所惜者纸张不坚,恐难耐久,然亦别无善法。此书无《北平笺谱》之眩目,购者自当较少,但百部或尚可售罄。有图无说,非专心版本者莫名其妙,详细之解说,万不可缺也。

  得来函后,始知《桂公塘为先生作,其先曾读一遍,但以为太为《指南录》所拘束,未能活泼耳,此外亦无他感想。别人批评,亦未留意。《文学》中文,往往得酷评,盖有些人以为此是“老作家”集团所办,故必加以打击。至于谓“民族作家”者,大约是《新垒》中语,其意在一面中伤《文学》,侪之民族主义文学,一面又在讥刺所谓民族主义作家,笑其无好作品。此即所谓“左打左派,右打右派”,《铁报》以来之老拳法,而实可见其无“垒”也。《新光》中作者皆少年,往往粗心浮气,傲然陵人,势所难免,如童子初着皮鞋,必故意放重脚步,令其橐橐作声而后快,然亦无大恶意,可以一笑置之。但另有文氓,恶劣无极,近有一些人,联合谓我之《南腔北调集》乃受日人万金而作,意在卖国,称为汉奸;又有不满于语堂者,竟在报上造谣,谓当福建独立时,曾秘密前去接洽。是直欲置我们于死地,这是我有生以来,未尝见此黑暗的。

  烈文系他调,其调开之因,与“林”之论战无涉,盖另有有力者,非其去职不可,而暗中发动者,似为待[]桁。此人在官场中,盖已颇能有作为,且极不愿我在《自由谈》投稿。揭发何家槐偷稿事件,即彼与杨邨人所为,而《自由谈》每有有利于何之文章,遂招彼辈不满,后有署名“宇文宙”者之一文,彼辈疑为我作,因愈怒,去黎之志益坚,然宇文实非我,我亦终未知其文中云何也。梓生忠厚,然胆小,看这几天,投稿者似与以前尚无大不同,但我看文氓将必有稿勒令登载,违之,则运命与烈文同。要之,《自由谈》恐怕是总归难办的。

  不动笔诚然最好。我在《野草》中,曾记一男一女,持刀对立旷野中,无聊人竞随而往,以为必有事件,慰其无聊,而二人从此毫无动作,以致无聊人仍然无聊,至于老死,题曰《复仇》,亦是此意。但此亦不过愤激之谈,该二人或相爱,或相杀,还是照所欲而行的为是。因为天下究竟非文氓之天下也。匆复,即请

道安。

迅 顿首 五月十六夜。


  短文当作一篇,于月底寄上。 又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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