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谛先生:

  六月十八日函及《十竹斋笺谱》样张,今天都收到。《笺谱》刻的很好,大张的山水及近于写意的花卉,尤佳。此书最好是赶年内出版,而在九或十月中,先出珂罗版印者一种。我想,购买者的经济力,也应顾及,如每月出一种,六种在明年六月以内出全,则大多数人力不能及,所以最好是平均两月出一种,使爱好者有回旋的余地。

  对于纸张,我是外行,近来上海有一种“特别宣”,较厚,但我看并不好,砑亦无用,因为它的本质粗。夹贡有时会离开,自不可用。我在上海所见的,除上述二种外,仅有单宣,夹宣(或云即夹贡),玉版宣,煮硾了。杭州有一种“六吉”,较薄,上海未见。我看其实是《北平笺谱》那样的真宣,也已经可以了。明朝那样的棉纸,我没有见过新制的。

  前函说的《美术别集》中的《水浒图》,非老莲作,乃别一明人本,而日本翻刻者,老莲之图,我一张也未见过。周子兢也不知其人,未知是否蔡先生的亲戚?倘是,则可以探听其所在。我想,现在大可以就已有者先行出版;《水浒图》及《博古页子》,页数较多,将来得到时,可以单行的。

  至于为青年着想的普及版,我以为印明本插画是不够的,因为明人所作的图,惟明事或不误,一到古衣冠,也还是靠不住,武梁祠画象中之商周时故事画,大约也如此。或者,不如(一)选取汉石刻中画象之清晰者,晋唐人物画(如顾凯之《女史箴图》之类),直至明朝之《圣谕像解》(西安有刻本)等,加以说明;(二)再选六朝及唐之土俑,托善画者用线条描下(但此种描手,中国现时难得,则只好用照相),而一一加以说明。青年心粗者多,不加说明,往往连细看一下,想一想也不肯,真是费力。但位高望重如李毅士教授,其作《长恨歌画意》,也不过将梅兰芳放在广东大旅馆中,而道士则穿着八卦衣,如戏文中之诸葛亮,则于青年又何责焉呢?日本人之画中国故事,还不至于此。

  六月号之《文学》出后,此地尚无骂声,但另有一种脾气,是专做小题,与并非真正之敌寻衅。此本多年之老脾气,现在复发了,很有些人为此不平,但亦无以慰之,而这些批评家之病亦难治。他们斥小说家写“身边琐事”,而不悟自己在做“身边批评”,较远之大敌,不看见,不提起的。但(!),此地之小品文风潮,也真真可厌,一切期刊,都小品化,既小品矣,而又唠叨,又无思想,乏味之至。语堂学圣叹一流之文,似日见陷没,然颇沾沾自喜,病亦难治也。

  骂别人不革命,便是革命者,则自己不做事,而骂别人的事做得不好,自然便是更做事者。若与此辈理论,可以被牵连到白费唇舌,一事无成,也就是白活一世,于己于人,都无益处。我现在得了妙法,是谣言不辩,诬蔑不洗,只管自己做事,而顺便中,则偶刺之。他们横竖就要消灭的,然而刺之者,所以偶使不舒服,亦略有报复之意云尔。

  《十竹斋笺谱》刻工之钱,当于月底月初汇上一部分。专此布复,即请

道安。

隼 上 六月廿一日


  寄茅兄函,顷已送去了。 又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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