××先生:

  七日信收到。古人之“铁线描”,在人物虽不用器械,但到屋宇之类,是利用器械的,我看是一枝界尺,还有一枝半圆的木杆,将这靠住毛笔,紧紧捏住,换了界尺划过去,便既不弯曲,又无粗细了,这种图,谓之“界画”。

  学吴友如画的危险,是在只取了他的油滑,他印《画报》,每月大约要画四五十张,都是用药水画在特种的纸张上,直接上石的,不用照相。因为多画,所以后来就油滑了,但可取的是他观察的精细,不过也只以洋场上的事情为限,对于农村就不行。他的沫流是会文堂所出小说插画的画家。至于叶灵凤先生,倒是自以为中国的Beardsley的,但他们两人都在上海混,都染了流氓气,所以见得有相似之处了。

  新的艺术,没有一种是无根无蒂,突然发生的,总承受着先前的遗产,有几位青年以为采用便是投降,那是他们将“采用”与“模仿”并为一谈了。中国及日本画入欧洲,被人采取,便发生了“印象派”,有谁说印象派是中国画的俘虏呢?专学欧洲已有定评的新艺术,那倒不过是模仿。“达达派”是装鬼脸,未来派也只是想以“奇”惊人,虽然新,但我们只要看Mayakovsky的失败(他也画过许多画),便是前车之鉴。既是采用,当然要有条件,例如为流行计,特别取了低级趣味之点,那不消说是不对的,这就是采取了坏处。必须令人能懂,而又有益,也还是艺术,才对。《毛哥哥》虽然失败,但人们是看得懂的;陈静生先生的连环图画,我很用心的看,但老实说起来,却很费思索之力,而往往还不能解。我想,能够一目了然的人,恐怕是不多的。

  报上能够讨论,很好,不过我并无什么多意见。

  我不能画,但学过两年解剖学,画过许多死尸的图,因此略知身体四肢的比例,这回给他加上皮肤,穿上衣服,结果还是死板板的。脸孔的模样,是从戏剧上看来,而此公的脸相,也实在容易画,况且也没有人能说是像或不像。倘是“人”,我就不能画了。

  此复,即颂

时绥。

迅 上 四月九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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