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信均收到,一信中并有稿子,自然照例“感激涕零”而阅之。小鬼“最怕听半截话”,而我偏有爱说半截话的毛病,真是无可奈何。本来想做一篇详明的《朱老夫子论》呈政,而心绪太乱,又没有工夫。简截地说一句罢,就是:他历来所走的都是最稳的路,不做一点小小的冒险事,所以他的话倒是不负责任的,待到别人被祸,他不作声了。
群众不过如此,由来久矣,将来也不过如此。公理也和事之成败无关。但是,女师之教员也太可怜了,只见暗中活动之鬼,而竟没有站出来说话的人。我近来对于黎先生之赴西山,也有些怀疑了,但也许真真恰巧,疑之者倒是我自己的神经过敏。
我现在愈加相信说话和弄笔的都是不中用的人,无论你说话如何有理,文章如何动人,都是空的。他们即使怎样无理,事实上却著著得胜。然而,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?我还要反抗,试他一试。
提起牺牲,就使我记起前两三年被北大开除的冯省三。他是闹讲义风潮之一人,后来讲义费撤去了,却没有一个同学再提起他。我那时曾在《晨报副刊》上做过一则杂感,意思是牺牲为群众祈福,祀了神道之后,群众就分了他的肉,散胙。
听说学校当局有打电报给家属之类的举动,我以为这些手段太毒辣了。教员之类该有一番宣言,说明事件的真相,几个人也可以的。如果没有一个人肯负这一点责任(署名),那么,即使校长竟去,学籍也恢复了,也不如走罢,全校没有人了,还有什么可学?
鲁迅 五月十八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