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迅书信集270728 致章廷谦

矛尘兄:

  十九日来信,廿八日收到了,快极。广州我想未必比杭州热,二百八九十度罢。

  季茀尚无信来,但看这名目,似乎就无聊。夫浙江之不能容纳人才,由来久矣,现今在外面混混的人,那一个不是曾被本省赶出?我想,便是茭白之流,也不会久的,将一批一批地挤出去,终于止留下旧日的地头蛇。我常叹新官僚不比旧官僚好,旧者如破落户,新者如暴发户,倘若我们去当听差,一定是破落户子弟容易侍候,若遇暴发户子弟,则贱相未脱而遽大摆其架子,其蠢臭何可向迩哉。夫汉人之为奴才,三百多年矣,一旦成为主人,自然有手足无措之概,茭白辈其标本也。

  给丁山电中之“才年”,盖影射耳,似我非我,可以欺丁山,而我亦不能抗议。此种计画,鼻盖与闻其事的,而对绍原故作恐慌者,以欺绍原,表明于中大内情,他丝毫不知道也。其问我何以不骂他者,亦非真希望我骂,不过示人以不怕耳,外强中干者也。无人骂之,尚且要失眠,而况有人骂之乎?我未曾骂,尚且念念于我之骂,而况我竟骂之乎?骂是我总要骂的,但当与骂吧儿狗之方法不同。至于写入小说,他似乎还不配,因为非大经艺术化,则小说中有此辈一人,即十分可厌也。你要知道的小玩艺,是很容易的。只要看明末清初苏州一带地方人的互相标榜和攻讦的著作就好了。

  况且以“才”署名,亦大可笑,我给别人的信,从未有自称为“才”者。蠢才乎,天才乎,杀才乎,奴才乎?其实我函电署名,非“树”则“迅”,傅与鼻是知道的。

  吧儿跑到南京了,消息如别纸,今附上。

  《游仙窟》我以为可以如此印:这一次,就照改了付印。至于借得影本后,还可以连注再印一回,或排或影(石印),全是旧式,那时候,则作札记一篇附之。至于书头上附印无聊之校勘如《何典》者,太“小家子”相,万不可学者也。

  译稿之处置,前函已奉告,但如他们不要或尚未送去,则交小峰亦可。但,这一篇,于周刊是不相宜的,我选择材料时,有点区别,所以《北新》如可免登,则以不登为宜。而我也可以从别方面捞几个零钱用。

  小峰和春台之战,究竟是如何的内情,我至今还不了然;即伏园与北新之关系,我也不了然。我想,小and春之间,当尚有一层中间之隔膜兼刺戟品;不然,不至于如此。我以为这很可惜,然而已经无可补救了。至于春台之出而为叭儿辈效力,我也觉得不大好,何至于有深仇重怨到这样呢?

  北京我本想去,但有一件事,使我迟疑。我的一个旧学生,新近逃到南京了,因为替马二在北京办报,其把柄为张鄠所得。他筹办时,对我并不声明给谁办的,但要我一篇文章,登第一期,而且必待此文到后才出版。敝文刚到,他便逃了。因此,我很疑心,他对于马二,不会说这报是我主持的么?倘如此,则我往北京,也不免有请进“优待室”之虑,所以须待到沪后,打听清楚才行。而西三条屋中,似乎已经增添了人,如“大太太”的兄弟之类,我回去,亦无处可住也。至于赴杭与否,那时再看。

  倘至九月而现状不变,我以为绍原不如仍到此地来,以装傻混饭;在浙与宁,吃饭必更费力也,但我觉得到九月时,情形如何,是一问题。南京也有人来叫我去编什么期刊,我已谢绝了。前天,离敝寓不远,市党部后门炸了一个炸弹,但我却连声音也无所闻,直至今天看香港报才知道的。

迅 上 七,二八,夜


  斐君兄均此不另。

陈西滢张奚若也来此地活动,前天我们在丁惟汾先生处看见,丁先生要我将他们领到胡汉民处,我说有事,便跑出来了,出来告诉□□,于是□□在《市民日报》大骂驱逐投机分子陈西滢,倒也有趣,现在不知道他们活动的怎样。


七月七日发


  吧儿狗也终于“择主而事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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