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、悄两位先生:

  七日信收到。首先是称呼问题。中国的许多话,要推敲起来,不能用的多得很,不过因为用滥了,意义变成含糊,所以也就这么敷衍过去。不错,先生二字,照字面讲,是生在较先的人,但如这么认真,则即使同年的人,叫起来也得先问生日,非常不便了。对于女性的称呼更没有适当的,悄女士在提出抗议,但叫我怎么写呢?悄婶子,悄姊姊,悄妹妹,悄侄女……都并不好,所以我想,还是夫人太太,或女士先生罢。现在也有不用称呼的,因为这是无政府主义者式,所以我不用。

  稚气的话,说说并不要紧,稚气能找到真朋友,但也能上人家的当,受害。上海实在不是好地方,固然不必把人们都看成虎狼,但也切不可一下子就推心置腹。

  以下是答问——

  一、我是赞成大众语的,《太白》二期所录华圉作的《门外文谈》,就是我做的。

  二、中国作家的作品,我不大看,因为我不弄批评;我常看的是外国人的小说或论文,但我看书的工夫也很有限。

  三、没有,大约此后一时也不会有,因为不许出版。

  四、出过一本《南腔北调集》,早被禁止。

  五、蓬子转向;丁玲还活着,政府在养她。

  六、压迫的,因为他们自己并不统一,所以办法各处不同,上海较宽,有些地方,有谁寄给我信一被查出,发信人就会危险。书是常常被邮局扣去的,外国寄来的杂志,也常常收不到。

  七、难说。我想,最好是抄完后暂且不看,搁起来,搁一两月再看。

  八、也难说。青年两字,是不能包括一类人的,好的有,坏的也有。但我觉得虽是青年,稚气和不安定的并不多,我所遇见的倒十之七八是少年老成的,城府也深,我大抵不和这种人来往。

  九、没有这种感觉

  我的确当过多年先生和教授,但我并没有忘记我是学生出身,所以并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。至于字,我不断的写了四十多年了,还不该写得好一些么?但其实,和时间比起来,我是要算写得坏的。

  此复,即请

俪安。

迅 上 十一月十二日


  ↖这两个字抗议不抗议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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