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兄:

  六月十六日信收到。以前的几封信,也收到的,但因杂事多,而所遇事情,无不倭支葛搭,所谓小英雄们,其实又大抵婆婆妈妈,令人心绪很恶劣,连写信讲讲的勇气也没有了。今年文坛上起了一种变化,但是,招牌而已,货色依旧。

  今年生了两场大病。第一场不过半个月就医好了,第二场到今天十足两个月,还在发热,据医生说,月底可以退尽。其间有一时期,真是几乎要死掉了,然而终于不死,殊为可惜。当病发时,新英雄们正要用伟大的旗子,杀我祭旗,然而没有办妥,愈令我看穿了许多人的本相。本月底或下月初起,我想离开上海两三个月,作转地疗养,在这里,真要逼死人。

  大家都好的。茅先生很忙。海婴刁钻了起来,知道了铜板可以买东西,街头可以买零食,这是进了幼稚园以后的成绩。

  两个星期以前,有一个条子叫我到一个旅馆里去取东西,托书店伙计取来时,是两本木刻书,两件石器,并无别的了。这人大约就是那美国人。这些东西,都被我吞没,谢谢!但M木刻书的定价,可谓贵矣。

  秋的遗文,后经再商,终于决定先印翻译。早由我编好,第一本论文,约三十余万字,已排好付印,不久可出。第二本为戏曲小说等,约二十五万字,则被排字者拖延,半年未排到一半。其中以高尔基作品为多。译者早已死掉了,编者也几乎死掉了,作者也已经死掉了,而区区一本书,在中国竟半年不能出版,真令人发恨(但论者一定倒说我发脾气)。不过,无论如何,这两本,今年内是一定要印它出来的。

  约一礼拜前,代发一函,内附照相三(?)张,不知已收到否?我不要德文杂志及小说,因为没力气看,这回一病之后,精力恐怕要大不如前了。多写字也要发热,故信止于此。

  俟后再谈。

迅 上。七月十七日


  密斯陆好像失业了,不知其详。谢君书店已倒灶。茅先生家及老三家都如常。密斯许也好的,但因我病,故较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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