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的信收到两天了。对于《译文》停刊事,你好像很被激动,我倒不大如此,平生这样的事情遇见的多,麻木了,何况这还是小事情。但是,要战斗下去吗?当然,要战斗下去!无论它对面是什么。
黄先生当然以不出国为是,不过我不好劝阻他。一者,我不明白他一生的详细情形,二者,他也许自有更远大的志向,三者,我看他有点神经质,接连的紧张,是会生病的——他近来较瘦了——休息几天,和太太会会也好。
丛书和月刊,也当然,要出下去。丛书的出版处,已经接洽好了,月刊我主张找别处出版,所以还没有头绪。倘二者一处出版,则资本少的书店,会因此不能活动,两败俱伤。德国腓立大帝的“密集突击”,那时是会打胜仗的,不过用于现在,却不相宜,所以我所采取的战术,是:散兵战,堑壕战,持久战——不过我是步兵,和你炮兵的法子也许不见得一致。
《死魂灵》已于上月底交去第十一章译稿,第一部完了,此书我不想在《世界文库》上中止,这是对于读者的道德,但自然,一面也受人愚弄。不过世事要看总账,到得总结的时候,究竟还是他愚弄我呢,还是愚弄了自己呢,却不一定得很。至于第二部(原稿就是不完的)是否仍给他们登下去,我此时还没有决定。
现在正在赶译这书的附录和序文,连脖子也硬的不大能动了,大约二十前后可完,一面已在排印本文,到下月初,即可以出版。这恐怕就是丛书的第一本。
至于我的先前受人愚弄呢,那自然;但也不是第一次了,不过在他们还未露出原形,他们做事好像还于中国有益的时候,我是出力的。这是我历来做事的主意,根柢即在总账问题。即使第一次受骗了,第二次也有被骗的可能,我还是做,因为被人偷过一次,也不能疑心世界上全是偷儿,只好仍旧打杂。但自然,得了真赃实据之后,又是一回事了。
那天晚上,他们开了一个会,也来找我,是对付黄先生的,这时我才看出了资本家及其帮闲们的原形,那专横,卑劣和小气,竟大出于我的意料之外,我自己想,虽然许多人都说我多疑,冷酷,然而我的推测人,实在太倾于好的方面了,他们自己表现出来时,还要坏得远。
以下答家常话:
孩子到幼稚园去,还愿意,但我怕他说江苏话,江苏话少用N音结末,譬如“三”,他们说See,“南”,他们说Nee,我实在不爱听。他一去开,就接连的要去;礼拜天休息一天,第二天就想逃学——我看他也不像肯用功的人。
我们都好的,我比较的太少闲工夫,因此就有时发牢骚,至于生活书店事件,那倒没有什么,他们是不足道的,我们只要干自己的就好。
昨天到巴黎大戏院去看了《黄金湖》,很好,你们看了没有?下回是罗曼谛克的《暴帝情鸳》,恐怕也不坏,我与其看美国式的发财结婚影片,宁可看《天方夜谈》一流的怪片子。
专此布复,并颂
俪安。
豫 上 十月四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