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廿二,廿八日两信,今天(九月十九)一同收到了,一个学生给我送来的。你似乎还没有知道,中山大学的一切职务,我于三月间早已辞去了,在此已经闲住了六个月,现在是肚子饿而头昏。我本来早想走,但先前是因为别的原因,后来是太古船员罢工,没有船,总是走不成。现在听说有船了,所以我想于本月之内动身。
我先到上海,无非想寻一点饭,但政,教两界,我想不涉足,因为实在外行,莫名其妙。也许翻译一点东西卖卖罢。北大改组的事已在报上看见了。此地自从捉去了若干学生不知道数目,几十或百余罢以后,听说很乐观,已成为中国第一个大学。
这里新闻是一定应该有的,可惜我不大知道,也知不清楚。
《鲁迅在广东》我没有见过,不知道是怎样的东西,大约是集些报上的议论罢。但这些议论是一时的,彼一时,此一时,现在很两样。
时光的确快,记得我们在马路上见了之后,已经一年多了,我漂流了两省,幻梦醒了不少,现在是胡胡涂涂。想起北京来,觉得也并不坏,而且去年想捉我的“正人君子”们,现已大抵南下革命了,大约回去也不妨。不过有几个学生,因为是我的学生,所以学校还未进妥近来有些这样的情形,连和我熟识的学生,也会有人疑心他脾气和我相似,喜欢揭穿假面具,所以看得讨厌。我想陪着他们暂时漂流,到他们有书读了,我再静下来。
看看二十来篇作品的工夫,总可以有的。但近一年来,我全没给人选文章。有一个高长虹,先前叫我给他选了一本文章,后来他在报上说,我将他最好的几篇都选掉了,因为我妒贤嫉能,怕他出名,所以将好的故意压下。从此以后,我便不做选文的事,有暇便自己玩玩。你如不相信高长虹的话,可以寄来,我有暇时再看,但诗不必寄,因为我不懂这一门。稿寄“上海,新闸路,仁济里北新书局李小峰”收转。
这里还是夏天,穿单衣,一做事便流汗。去年我在厦门时,十一月上山去,看见石榴花,用惯于北方的眼睛看来,好像造物在和我开玩笑。
鲁迅 九月十九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