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着他們走到××園的門前,就望到一大羣人都站在園門的廣場上。
“這是怎麼回事?”
“誰知道,走過去看吧。”
應和着他們走過去的歌聲,那些人也唱起來。趙剛就很高興地說:
“是我們自己的人,他們都是別的學校的。”
“那爲什麼他們不進去呢?”
“總有個說頭,你看,你看,半山上的園門好象在關着。”
“可是你看園裏的小山上,不都是人麼?他們怎麼進去的。”
“等一下自然會明白。”
才說完這句話,宋明光就氣喘着跑過來,趙剛拉住他問:
“怎麼回事?”
“他們不許我們進去,你說可氣不可氣?”
“憑什麼不許進去?”
“就說遊客已滿,不能再進去了——”
“我想也許是那批坐汽車的傢伙在搗鬼!”
“那也說不定——”
“我們打進去吧?”
向大鐘捋起衣袖來叫着。
“打也打不出結果來,還許壞了事。”
“我們不可以買票進去麼?”
“他們說不是票的問題,是容量的問題,許多遊客也給關在門外了。”
“什麼問題不問題的,只要衝進去,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!”
“那也是真的,我們衝吧?”
靜玲附和着向大鐘的意見,可是宋明光卻說:
“再稍稍等一下,看有什麼辦法,真要是沒有辦法,我們也只好那麼辦。”
他說過後又走開了,忽然又有幾輛小汽車開來了,趙剛就說:
“你看那就是楊子喬——”
“那是秦玉,我看見過她。”
“不錯,是她,我上過她的課。”
“不用說,沈禮羣一定來了。”
“你看那個象駱駝似的彎着腰的不就是他麼?”
“怎麼會有這麼多人?”
“誰知道他們,大約是及時行樂吧。不是他們從前組織過雅會麼?”
“呸,現在還他媽的雅會,真沒有人心。”
“這陣管那些閒事幹什麼,他們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吃閉門羹。他們要是進得去,那我們也能進去了。”
才說到這裏的時候,人羣猛地移動起來了!他們擡頭一看,那兩扇打開的門再也關不上,一股強大的人的洪流一直朝裏擁進去。
“就是這樣子,說好的沒有用,這也就成了——”
誰的嘴還在這樣咕嚕着。走進門,纔看到門後還有兩排拿着木棒的童子軍,看樣子是來防守的。
“真怪,還派童子軍來守門,——”
“不是派來的,方纔汽車裝來的。”
“噢,又是他們的事!”
向大鐘說過這句話,就好奇地看着那些童子軍的臉,他們多半還是十幾歲的孩子,臉上露着莫明其妙的神情,他們的隊長顯然不在那裏。
“唉,你看張國樑那小子,——”
向大鐘象發現什麼大祕密似的指着迎面半山亭裏的一個背影,趙剛趕緊攔住他。
“就是他也好,可千萬不能再動蠻的,怕惹出更大的事情——”
“有什麼事情,我偏不信?”
向大鐘不服氣似的說。
“你不記得上次惹出來的事?”
“我就不明白,凡是這種狗倒受正當的保護。”
“不要發揮吧,我們是來遠足的。”
靜玲這一句話把向大鐘的嘴給閉上了,卻噘起來,同時還用那鼓得象牛一樣的眼睛,狠命地朝上面盯了一眼。
當他們幾個人在走着的時候,方亦青就說:
“我是不大願意到故宮故園去玩,那份淒涼的景象使我受不了,從前的那份華麗沒有了,滿地人高的草,破瓦斷欄使人不堪回首!”
“那倒不一定,你看那邊的××閣就嶄新,好象才造起來似的。”
“那真怪,上個月我來還不是那樣子,那我倒要去看看!”
果然,當他們走近了,更看到那副堂皇的氣象,金紅碧綠,把它裝成一個象才完成的建築那樣輝煌。
在門邊他們看到一塊小木牌,上面寫明這是由美國人Geolgo Z. Gosso捐美金一千圓重行修整,特留芳名以資紀念。
“這真豈有此理,中國的歷史建築,爲什麼要外國人花錢修理!”
方亦青氣憤地說。
“這倒不是。中國人的也不該接受,尤其是這種不明不白的外國人,也許他就是一個私運軍火商,也許是一個流氓,在外國也許還犯得有案,跑到中國冒險來了,一朝成功便把他的臭名字掛在這些名勝的地方,——”
“算了吧,不要管這些事情,這些名勝也不過是那麼回事,整座園子還不是恥辱的紀念?當初只爲一個人的遊宴享樂,就把該辦海軍的錢來造這些了,從此中國就走上厄運——”
“也許當初還是要皇上看看海是什麼樣子,你看躺在前面的××湖在從前人的眼裏,大約海也不過這麼大。”
“你看中國的艦隊在哪邊了?”
黃靜玲故意地這麼說着,她原來指的是在水面上浮着的幾隻大遊艇。
“來,我們比比眼睛看,那是些什麼人?”
“我們來,我先說不象學生——也有女人——還有老頭子——他們在吃茶呢——呵啊,他們奏起音樂來了!”
“你說了這麼半天也沒有看出是誰來,我倒看出來了,——”
“你瞎說,我看不出來,你會看得出來,我就不信!”
“你看,那邊有一隻船在打牌。”
“那也真怪,跑到這裏來賭錢,真是個污點!”
“他們本身就是個污點,一定是些大肚子商人,也跑到這裏來湊趣,——”
“不要說那些,趙剛說他看得出來船裏是誰,我倒要他說說看!”
“你看,那不是我們的文學大師楊子喬,他那個禿頭我早看出來了。”
“噢,不錯,不錯,他倒不在寒齋吃苦茶了。那些人不必說了,那是一些風雅之士,趕着這個好的天氣來賞春了!”
“唉,這些人,他們簡直忘了這個時代!”
“不,不是時代丟下他們,你不看他們還是鑽到陳舊的中間自滿自足麼?”
“聽說他們最近又提倡和平城了,他們只希望和平不管用什麼代價換取,只要和平,他們只要那無恥的和平!”
正當黃靜玲發揮她那激憤的言論的時候,忽然有一個穿淺綠西裝的男人,用他們不大聽得懂的話向他們說:
“對弗住,請儂讓一讓,我呢要來拉格達拍照。”
看到他手裏的照相機,還有一個已經在××閣前面擺好了姿勢的細腰女子,他們就知道他的用意,躲開他的鏡頭。他們倒不談什麼了,反倒用好奇的眼睛望着他們。
黃靜玲低低地向李明光說:
“這大概是從S埠來遊歷的。”
“不錯,男人女人都象,那個男人的身材象女人,女人倒真象一條蛇。”
這時候那個女人又用嬌滴滴的聲音說:
“今朝格天氣真好,風也唔吧——哎哎儂那能軋慢呢?”
“頂好儂弗要動,也弗要講閒話,格格就快來,頂好儂立開一耐,格只牌子交關弗好看!”
“外國人格牌子有啥弗好看,格樣子拍出來才留到真正格紀念。”
“我弗喜歡——”
那個男人不滿意地搖着頭,跟緊就從衣袋裏取出小梳子輕輕地梳着。
他們的爭執還沒有完,那邊忽然起來了歌聲,頓時山上山下都在和應。他們也唱起來,這兩個男女呆住了,在水上游樂的人也把腦袋從艙裏伸出來惶惑不安地向四面張望,不知道這是些什麼事。可是他們那充滿了活力的青年的聲音,使這××園都在微微地抖着:
農工兵學商,
一起來救亡,
不分男女性,
合力奔前程,
我們不要忘了救國的使命,
我們是中國的主人,
中國的主人,
莫依戀你那破碎的家鄉,
莫珍惜你那空虛的夢想,
按住你的槍傷
挺起你的胸膛
爭回我們民族的自由解放,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看自由的烽火,
燃遍了四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