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夕二十

  這幾天她一直是在愁苦中過着日子,她的心極不安寧,她不怕自己的憂傷,時時使她更難過的是爲了她的緣故使另外一個人也陷在憂傷之中,這許久她的感情總象一池靜水,她想不到這水會淹沒一個靈魂,想得急切的時節甚至於她都後悔她的拒絕了。

  一天的下午,靜玲從學校回來,她得意地跑上來向她叫着:

  “大姊,大姊,幺舅有信來了!”

  “是麼?從什麼地方來的?”

  靜宜這時候還獨自躺在牀上,一聽見靜玲的話趕緊從牀上坐起來。

  “從××來的。”

  “噢,他原來到××去了,我真想不到。”

  “走,我們念給媽去聽吧,媽不知道要怎麼高興呢!”靜玲說着,就拉了靜宜的手走出去,才走出房門她就象記起一件大事似的說,“我還忘記了,大姊也有一封信。”

  “怎麼我也有一封信?”

  “不是信,是一個請帖,你看。”

  靜玲說着就把一個淺粉色的信封遞給她,一眼她就看到那個印好的住址和人名,她那愁緒的心立刻就象一朵花似的開放了,她連看也不看就把那信封裝到衣袋裏。

  “大姊你怎麼連看也不看?你不去吃喜酒麼?”

  “我知道了,我不去吃這頓喜酒,走吧,我們快點到媽的房裏去。”

  當他們進了母親的房,恰巧父親也坐在那裏,她們一聽說李大嶽有信來,就很高興地催着她念出來,靜玲就讀着:

  ——我以爲這一路我該走得順利,沒有想到路上出了事,耽擱這許多天,可是尚堪慶幸的是當着這封信到你們手裏的時候我已經平安地到了××,而且已經過了三天既快樂又自由的日子!

  從××出來一路都還好,到了××正巧趕上路上不平靜,這一下就把我這個外路人給困到那裏了,既不能進又不能退,足待了二十多天,這份罪是想象不出來的。

  我簡直變成一個可疑的人物,在一家小旅店裏天天要受那些警備隊的盤查,以前我改名換姓住在那裏,後來我實在忍不住了,就找到一個在司令部裏服務的同學,他把我接到司令部去住,我才免去那份麻煩。(中略……)

  離開××是二月初的事,所有當地的駐軍都要向北撤,我就是隨着他們軍隊走的。

  我倒很同情他們,他們多半是亡省的人,他們一心一意要打回老家去。

  走到××的時候,他們停下來了,我和他們中間的一小部分又繼續地朝北進。

  漸漸地一切都不同了,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挺起來象一個人似的活着。說是一個人也許還不恰當,他們都象一個戰士那樣。他們事事都認真,事事都努力,充滿了青春的氣象。一切社會上的醜惡都不存在了,人們簡直是在理想中生活。那張張和善的笑臉和那雙雙熱烈的手來迎接我,一直把我送到××。

  這裏花開在人的臉上,萬人相愛的溫情使我也變得年輕了,歌聲隨時起伏,象海的波濤,我那麻痹了的情感在它的衝擊下復甦了,這裏隨時都在準備和日本帝國主義的戰爭,這個戰爭遲早就要爆發了,你們誰要來麼,我張着兩臂等待你們。不,不是我一個人,是這裏的千千萬萬的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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