廿七(九?)日來信,卅一日接到。這些日子,正盼來信哩。(信改過,寄還。)
這回的信寫得很好,只有一個“別”字(俗語叫作“白字”),文法沒錯誤,修辭也大有進步:想見你近來學習努力。不過你的字寫出毛病來了:橫不能平,豎不能直,像一堆亂劈柴,也像一羣“窩風雞”,看起來教人不好認,而且也感覺不舒服,以後要隨時注意矯正。
你說:“此後不輕於寫作,非有把握不動手。”這話,原則上是對的。任何一個作家都是如此,並沒有例外。而且任何一篇作品都是這麼寫出來的——不拘它是幾十個字的一首小詩,或萬兒八千字的一篇文章或幾百萬字的一部大書。寫作的事情絕不能“走着瞧”。想好了再寫:越是大作家,越是若此。像老托爾斯泰寫《戰爭與和平》、愛倫堡寫《暴風雨》那樣的長篇小說,在未寫之前,他們早已想好了:這就是中國老話所謂“胸有成竹”。
不過你那句話也還是得辯證地使用,不能機械地死在上面。一個初學寫作的人必須常常動筆,纔有進步,這就是所謂“熟能生巧”。自然,也有人寫得“熟”了,還是不能巧。那又當別論:原因在於他不曾好好地想。現在,你念邏輯學了,不是嗎?這門學問最能訓練人的思想。沒有一個大作家不是具有一副邏輯的腦筋;沒有一篇好的作品不富於邏輯性。馬列主義、毛澤東思想都是最高的邏輯學的表現。魯迅的文章就更不用說。用了邏輯的方法去想,常常想:想好了,就來寫。常常寫:成不成爲一個文人和詩人是次要的問題,主要的是:必須如此,才能成爲毛澤東時代的一個人,毛澤東時代的新知識分子。
你又說你本“不是以作家和文人爲目的而生活的”。我不同你擡槓。但是毛澤東時代的人,雖然不是一個文學家,他也必須具有文學的修養;就如同一個人雖然不是演說家、教員,他也必須能掌握語言的技術,使用精確的語言。在蘇聯,就有好多工人、軍人、集體農莊農民寫了不少的好書。文學,越來越不能成爲文學家、文人的專業和專利品了。
三姐、之燕、之京都曾來過天津。她們工作、學習也忙得不可開交(之平忙得始終不曾來。之燕暑後就是實習大夫了)。我同你舅母都健康(她近來發胖了)。
祝“三好”。
六月三日下午、大舅父字
王主任想請你四舅來師範學院教書。寫了兩封信去了,我怕他來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