杕生:
今天我同翔千還有一位王先生(翔千的同族)逛了一下午商埠公園。夜間看見你的信,甚慰!前寄拙作兩篇並短札一紙,想已到。
清明節獨自上在佛山頂上,四顧蒼茫,就在山的背靜處一塊平石上躺下;臥看遊人如蟻,濟城如盤,此時何異跨鶴乘鸞,騰空俯視人寰哉?是日山上人倒不少,但此種境界,除顧羨季外,不能覓得第二人矣。雖不謂老顧成仙不可也。
上週獨自登李公祠,望明湖,短葦如箸長,嫩綠嬌青,楚楚可憐。水平如鏡,水雞子三三五五,沉浮其間,何等自在。然不得君培、伯屏、杕生、季韶同伴,我亦不思僱小舟容與其中也。
“塵世上第一等人物”,以稱伯屏,我亦自謂確切。伯屏心太熱,只好做塵世間人;心又太好了,所以爲第一流人。然杕生之心,又何其太冷耶?豈真欲飛昇歟?我則折中於斯二者。(大約如破軋花牀子,柔亦不茹,剛亦不吐也。)
“死”是怎樣的神祕?我看見這個字,便覺着有些凜凜。一橫又一撇,又一撇一點,一勾一點,是怎樣的不可測啊!我合上眼,想“死”是極柔軟的,極平和的,正如新棉花瓤兒一樣,只是沒有那樣白;我有些怕她了。杕生何其言之易耶?
馮君培有一首詩,詠“死後”,抄下寄去,充我的篇幅,並權當給杕生介紹吧!
當我隨了死神望“死”那裏去的時候——
死神身着白衣,向我微笑!
她問我有沒有什麼缺憾。
我心裏想,嘴也彷彿是說:
“可憐我這嘴呀——
沒經過一次熱烈的接吻!
可憐我這眼呀——
沒經過一次愛情的注視!”
遠遠地來了個十七八歲的女郎——
死神和藹着說:“可以補你的缺憾了!”
只是我忙碌得不知怎樣纔好:
輕輕地看了看她,知道她是美麗。
我的眼都不遑直視,
更不用向她接吻!
我躑躅了一剎那,
便匆匆地又隨着死神很安心地去了!
這一首詩是“冷中熱”。伯屏見了,一定說是好。杕生便未必讚許呢。但無論如何,詩的價值,是不能一筆抹殺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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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卷子是日課,天天總乾的;因爲兩班學生都是一禮拜一作文呢!前兩日又着手整理舊稿,所以未免更忙,朋友的信件未免疏了。
近中還沒有作什麼東西。
十一點半了,再談吧!
寶隨 八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