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言吾兄座下
顧隨拜手 八月四日午
糟堂身上有兩種習氣最是要不得,一者票友氣,二者隱士氣。何者票友氣?雖有一兩出拿手底戲,雖有一兩口獨創之腔,卻挑不得大梁,傳不得弟子,不寧維是,亦且只好清音坐唱,上不得檯盤。有時謊腔走板,手腳無措,相識者揣情度理,付之一笑;嚴格要求者執法以繩,報之以“通”矣。何者隱士氣?此則更下票友氣一等,上焉者如許由,總不肯作日月出後不息底的爝火;下焉者如阮籍,則以無事爲榮。統斯二者,俱是無益於人,無濟於事。假如人盡如此,人類有甚底前途,世界又將成爲何等世界耶?(四日上午雨中)票友既如彼,隱士又如此,糟堂一身兼而有之,其不合於社會主義社會,將不待智者而後知。魯迅先生所譯法捷耶夫《毀滅》後記中曰:“他(謂英諦克也)反對毒死病人,而並無更好的計謀;反對劫糧,而仍吃劫來的豬肉(因爲肚子餓)。他以爲別人都辦得不對,但自己也無辦法,也覺得自己不行,而別人卻更不行。於是這不行的他,也就成爲高尚,成爲孤獨了。”非法捷耶夫不能寫《毀滅》,亦非魯迅先生不能寫此《後記》也。下午雨止而云不開,骨痛,益草草。
糟 四日燈下
對他人所作所爲俱不滿意,比其自家出馬,所作所爲舉無以愈於他人,此尤隱士之大患,而不佞爲甚。夫復何言,夫復何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