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們的相片和對於《反目》的批評信,都得着了。我感謝你們那樣不客氣,真摯的批評。《反目》的確有點“足”中不“美”,(但你們都以爲是“美”中不“足”。)題目改一改,倒使得,只是找不到一個適當的。至於內容,那是“已成之局”;我也不想——並且不能——改了。譬如一個人長得倒也白淨,只有鼻、口、眉、眼等處,安插得稍微有點兒不合適,但無論如何只好是聽其自然,不能改做了。我很喜歡人家批改我的作品,(不是虛心,只是成性。)我很反對近日的作家那樣固執;——一遇見他人有不滿意的批評,便破口大罵。像創造社的人們和胡適之先生因爲一句外國文翻得不甚妥,便打了半年筆墨官司,這種我是極“贊不成”的。但這篇《反目》,我卻不能聽從三位老兄的話去改良題目和內容,則又何耶?
這篇的材料,是我得之於蔭庭口中者。(這話已將近一載了。)事實上“反目”底確是終身。當時聽了,很以爲可憐。所以一下筆先擬了個《反目》的題,又因爲怕讀的人對於這位篇中的女主人起誤會(以爲她真有些不大……)是故在第一節裏,極力描寫她的幽嫺貞靜——舊式的,也是作者一番苦心。那原不是作者注意所在處,只算是烘雲托月的筆法。不料寫到那裏,便病了。直到今年春天裏才續完。事過境遷,眼光亦變,寫完了一看好像爲自己——一個好以“幻想”自慰的人——寫照。重讀了好幾遍,越發覺得薄命人孤寂得可憐,真想哭了。三位老兄想想,“已成之局”,怎麼能改呢?我意思還想把第一節去掉,一直便從“到了吉期”起首;但是“敝帚自珍”,又捨不得,所以仍之。
你們不是都看過梭羅古勃s《鐵圈》嗎?《反目》不是有點兒相似嗎?人千萬不要屈服在環境之下呀!但是那也得是一個有膽氣的人,才能奮鬥,才能戰勝環境。有多少膽怯而愛和平的人,沒有膽力去抵抗壓力,改革制度,竟自以“幻想”自慰着虛過了一生!(咳!可憐,可憐!我也是其中的一個呢!)我寫了那篇,愛惜還不暇,怎麼又能改削呢?恕我不能滿讀者的意,因爲它已竟滿了作者的意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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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送次簫赴日本序》誠有如振千兄所言者——後兩段慢慢地鬆了。但又有什麼;老顧本不想以古文傳世呀。
俳句不能“過癮”。“過癮”兩字下得真好。請您不要拿它當飯吃,當小菜用了吧。
“嘴上那兩撇……”一首,我近想改爲
“嘴上那兩撇小鬍子兒呀,一年了,
還是那麼‘短短’的幾根兒呢!”
有點兒頭暈了,不寫吧!祝三位老兄常痛痛快快地喝酒和談話。《美丈夫》隨函寄去,不知以爲何如。但較之《反目》,有遜色矣。
弟隨敬上 一一,五,二
十中還缺英文教習不?一位北大畢業生閒着呢,請不請?
又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