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想教訓你,大家彼此原諒原諒吧。只有長進的人才配教訓不長進的人,你說是不是?我希望你永遠不長進,因爲你長進了一定不再待我好了。
我壓根兒看不起詩,尤其看不起舊詩,尤其看不起做感事一類的詩。做得不好固然臭,做得好也不過和唐朝人的感事一樣,一點也看不出感的是一九三六年的事。舊瓶子總是裝不下新酒的(有一位先生看見這一句話就要生氣,因爲這句出於聖經,原來是說盛酒的“革囊”,並不是“瓶子”,瓶子是後學者的傳訛,其實我看瓶子也可以通得,何必如此頂真,你說是不是?),要是杜甫活在今日,一定也不會寫那種七字八句的感事詩。律詩絕句這一類貨色,頂多是一種玩意兒,吟吟風月,還可以賣弄一些小聰明,真要把國家大事之類弄進去,總脫不了濫調,新鮮的思想是無論如何裝不進這麼一個狹窄的圈套裏的,你說是不是?
以寶貝的大作而言,頸腰聯都對得很完整,末句是很不合律的,你說是不是?而且……而且很不好。無題一首戲作我希望你把它算作不曾作,因爲出韻還不打緊,如把人字和心字相押之類,但天字可和頭字叶韻那太自由了,你說是不是?
天是如此之冷,我今年開春以後,手上凍出凍瘡來,現在在出膿,你瞧作孽不作孽?
我抱抱你。
二毛子 星期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