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姊:

  不許你再叫我朱先生,否則我要從字典上查出世界上最肉麻的稱呼來稱呼你。特此警告。

  你的來信如同續命湯一樣,今天我算是活轉來了,但明天我又要死去四分之一,後天又將成爲半死半活的狀態,再後天死去四分之三,再後天死去八分之七……等等,直至你再來信,如果你一直不來信,我也不會完全死完,第六天死去十六分之十五,第七天死去三十二分之三十一,第八天死去六十四分之六十三,如是等等,我的算學好不好?

  我不知道你和你的老朋友四年不見面,比之我和你四月不見面哪個更長遠一些。

  有人想趕譯高爾基全集,以作一筆投機生意,要我拉集五六個朋友來動手,我一個都想不出。捧熱屁豈不也很無聊?

  你會不會翻譯?創作有時因無材料或思想枯竭而無從產生,爲練習寫作起見,翻譯是很有助於文字的技術的。假如你的英文不過於糟,不妨自己隨便試試。

  我不知道世上有沒有比我們更沒有辦法的人?

  你前身大概是林和靖的妻子,因爲你自命爲宋梅。這名字我一點不喜歡,你的名字清如最好了,字面又幹淨,筆畫又疏朗,音節又好,此外的都不好。清如這兩個字無論如何寫總很好看,像澄字的形狀就像個青蛙一樣。青樹則顯出文字學的智識不夠,因爲如樹兩字是無論如何不能諧音的。

  人們的走路姿式,大可欣賞,有一位先生走起路來身子直僵僵,屁股凸起;有一位先生下腳很重,走一步路全身肉都震動;有一位先生兩手反綁,臉孔朝天,皮鞋的歷篤落,像是幽靈行走;有一位先生縮頸彎背,像要向前俯跌的樣子;有的橫衝直撞,有的搖搖擺擺,有的自得其樂;有一位女士歪着頭,把身體一扭一扭地扭了過去,似乎不是用腳走的樣子。

  再說。

朱 一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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