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朋友:
昨夜過了多夢的夜,下午兩點鐘從街上回來,吃了兩隻汕頭蜜桔,兩包sweetkiss milk nut chocolate,看了一回Shanghai Sunday Times,便脫衣服睡在被中看Maupassant(新近買了一本Maupassant短篇小說全集,一塊金洋,mex.$3.00,共二百二十二篇,每篇約值銅元四枚)。夜飯一個人吃了,繼續看小說,看倦了熄燈,於是開始做夢。
夢大概和小說有點關係,遇到了一個從前在之江很social的女同學,我說,“Madame,我們都老了,你卻比從前更charming”,又遇見一個眼鏡西裝的姓周的同學(醒來之後卻覺得像是鬱郁星),牙齒盡變黃色,因爲吃香菸之故,他一邊說話一邊把一支支香菸送進嘴裏嚼。這麼的幾個夢之後,醒來忽然很sentimental,哭了起來,覺得很寂寞很悲哀,因爲我想要夢見你卻夢不見。我決定你是離棄我了,我說我將憑藉什麼而生存呢?一切的missing,和渺小,卑抑,屈辱之感壓迫着我,傷心地又睡着了。
這回夢見牆上掛着的那些照片一張張落了下來,又是滿牀都是各式各樣的蟲子。在困擾中往後便作了一些只有感覺而沒有印象的夢,我知道我在夢魘了,像要悶死了的樣子,拼命把頭往上挪,終於掙扎着醒來,可是過了一會又來了,這回拼命地把按在胸前的手移開,似乎是在移別人的手,又醒過來了,這樣繼續了一些時候,才真的完全清醒過來,覺得很平靜,在天亮頃的時候,得到一些真的休息。
我更看不起今年的耶誕節,較之歷年的耶誕節,現在還要說什麼Glory to heaven,peace and good will on earth,豈不無聊,什麼青年會之類,又要分送糖果給苦小孩子了,所有的基督徒們都要變得很慈善。
雖然中國總歸沒有希望,但如此時突然宣佈停止反共,和蘇維埃聯邦共和國締結攻守同盟,政府明白表示反日,那時當然不但日本要紅臉孔,歐美也要暴跳起來,自然中國要受到更大的聯合陣線的威脅,但無論如何將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。這樣伸伸縮縮地苟安着才叫人悶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