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知不知道我夜夜給你寫信,然而總是寫了一點,不是太無聊,就是話支蔓得無從收拾,本來可以寫很長很長的信的,但是那很吃力,因此就去睡了。
我聽見人家說,春天已快完了。今年這春天過的很有趣。其實覺得天氣暖也只是不久的事,春天不春天本不干我甚麼事,日子能過得快總是好,即使我們都快要老了。無論如何,我們老了之後,總要想法子常在一起纔好。
今天到楊樹浦底頭跑了一回,看見些菜花和綠的草。靜靜的路上老頭兒推着空的牛頭車,有相當的意味。工廠裏放工出來,全是女人,有許多穿着粗俗的顏色,但是我簡直崇拜她們。
漠然的冷淡全不要緊,頂討厭的是不關痛癢的同情,好像以爲我生活得很苦很沉悶,而且有害身體,其實我是不會生活得比別人更苦的,而且你允許我這樣說,我還是一個幸福的人,我總是想自己比別人更幸福的。好友,我不該這樣想嗎?你是怎樣好,怎樣使我快樂,除開我不能看見你。
小說都已看完,《罪與罰》好得很,《波華利夫人》譯得不好,比之前者動人之處也不及多,《十日談》文筆很有風趣,但有些地方姑娘們看見要搖頭,對女人很是侮辱,古人不免如此。
明天是所謂睏坦覺的日子,或者,大概,要去領教領教Garbo。
我很想起張荃,她出路有沒有決定?大概是在家鄉教書。
夢中不識路,何以慰相思。我是怎樣的愛聽你說話。
祝福。
朱 廿一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