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随书信集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九日

季韶:

  月来未通信,然随之近况,可于君培函中见之;而君之近况,则随又可以于屏兄函中见之也!

  每作书与君培,便想到在沙漠似的P城里,有一个过紧张烦躁生活的廿多岁的青年,心辄为之不怿。季韶!我真不知何词以慰君而何术可以帮君之忙也。

  我总觉得季韶在近三年中——自十年青州通信至今——性情上不曾变化得许多。如果变化了,那便是变得更为紧张烦躁了。何以知之?于君近致屏兄信中见之也!

  我喜欢缠绵悱恻,而最畏紧张烦躁,以其为灰色的而又足以贼性戕生也。不知季韶亦有此感想否?季韶!我检阅去岁芸生与我之信中,有云:“自你(指老顾)到涿以后,他(谓季韶)竟酷爱文学。他在涿时给我(芸生)来信,末一句说:‘秋怕是随着凉风儿已竟来了吧!’这不是一句很好的诗吗?”人各有其个性,我自从第一次(与你)见面之后,便想以文学医治季韶之病,真乃不思而已矣。

  季韶!你如果“紧张、烦躁”,请您便任着意儿“紧张烦躁”下去吧。不要于“紧张烦躁”加以抑制,叫他益发“紧张烦躁”啊!我的老弟,您牢牢地记住我的话而赶快去实行吧!

  写到这里,忽然想到屏兄信中,说了些“老兄式”的话,而我在此,复絮聒不已,真所谓“相煎太急”了。

  两点了!这封信是写了四页小说之后写的,又困又乏,实在不能支持了。打住吧!

  请您告诉君培,我忙于著述,一半日内恐不能写信也。

  自我主义万岁!

顾随 廿九日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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