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月廿三日)
打油诗何足记乎?曰,以记友朋之乐,一也。以写吾辈性情之轻率一方面,二也。人生那能日日作庄语?其日日作庄语者,非大奸,则至愚耳。
(一)寄叔永、觐庄
觐庄有长书来挑战,吾以病故,未即答之。觐庄闻吾病,曰,“莫不气病了?”叔永以告,余因以此戏之。
居然梅覲庄,要气死胡适。譬如小宝玉,想打碎顽石。
未免不自量,惹祸不可测。不如早罢休,迟了悔不及。
觐庄得此诗,答曰:“读之甚喜,谢谢。”吾读之大笑不可仰。盖吾本欲用“鸡蛋壳”,后乃改用“小宝玉”。若用“鸡蛋壳”,觐庄定不喜,亦必不吾谢矣。
(二)答陈衡哲女士
女士答吾征文书曰:“‘我诗君文两无敌’(此适赠叔永诗中语),岂可舍无敌者而他求乎?”吾答书有“细读来书颇有酸味”之语。女士答云,“请先生此后勿再‘细读来书’。否则‘发明品’将日新月盛也,一笑”。吾因以此寄之。
不“细读来书”,怕失书中味。
若“细读来书”,怕故入人罪。
得罪寄信人,真不得开交。
还请寄信人,下次寄信时,声明读几遭。
(三)答胡明复
明复寄二诗。其第一首云:
纽约城里,有个胡适。白话连篇,成倽样式!
第二首乃所谓《宝塔诗》也:
痴!
适之!
勿读书,
香烟一支!
单做白话诗!
说时快,做时迟,
一做就是三小时!
余答之曰:
咦!
希奇!
胡格哩,
勿要我做诗!
这话不须提。
我做诗快得希,
从来不用三小时。
提起笔,何用费心思?
笔尖儿嗤嗤嗤嗤地飞,
也不管宝塔诗有几层儿!
(四)和一百零三年前之“英伦诗”
林和民以英人Sir J. F. Davis所录华人某之《英伦诗》十首示余。其诗为五言律,间有佳者。其写英伦风物,殊可供史料,盖亦有心人也。其(五)(十)两章云:
(五)
两岸分南北,三桥隔水通。舟船过胯下,人马步云中。
石磴千层叠,河流九派溶。洛阳天下冠,形势略相同。
(十)
地冷难栽稻,由来不阻饥。浓茶调酪润,烘面裹脂肥。
美馔盛银盒,佳醪酌玉卮。土风尊饮食,入席预更衣。
余以为今人可和此君而为《美国诗》或《纽约诗》。因戏为之,成一章云:
一阵香风过,谁家的女儿?裙翻鸟腿,靴像野猪蹄。
密密堆铅粉,人人嚼“肯低”。甘心充玩物,这病怪难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