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适留学日记七月十二日(星三)

  上课。读H. Begbie'sTwice-born Men。

  得怡荪书,附乐亭行述,嘱为之传。下午为草一传。久不作古文,荒陋可笑。昨日一诗,今日一文,稍稍了一心愿。然此岂所以酬死友者哉!

程乐亭小传


  乐亭以辛亥三月二十六日死。后二月,其友胡适为诗哭之。诗成之明日,而许怡荪以乐亭之行述来嘱为之传,适不文,然不敢辞也。谨按行述:

  君程姓,名干丰,居绩溪十一都之仁里。其先代以服贾致富,甲于一邑,累叶弗坠。父松堂先生,敦厚长者,好施而不责报,见侵而不以为忤。当国家初废科举,即出资建思诚学校,近又建端本女学,以教育其乡之子女,吾绩风气之开,先生有力焉。

  君为人少而温厚,悱恻有父风,为思诚校中弟子,与其弟三四人晨趋学舍,皆恂恂儒雅,同学咸乐亲之。日夕罢学,则与同学胡永惠、胡平及其诸姑之子章洪钟、章恒望数人促膝谈论,以道义学行相砥砺。君深于英文,尤工音乐,同学有所质问,辄极其心思为之往复讲解。盖其爱人之诚,根于天性如此。

  既卒业而有母丧。后半载,始与其友数人入金陵某校,旋去而之上海,读书于复旦公学。君既遭母丧,意气即惨然弗舒,至是益憔悴,遂病。而读书仍不少辍,尝曰:“为学宜猛进,何可退也?”至庚戌之夏,日益不支,家人乃促之归,归未一年而死,年二十一。君生平笃于朋友恩谊,其卒也,同学皆哭之如手足云。

  胡适曰:“呜呼!余识乐亭在戊巳之际,已丧母矣,形容惨,寡言笑;嗣后虽数数相见,其所与我言才七八十语耳,盖其中怀惨痛有难言者。不知者以为乐亭矜重难合,而乌知此固前数年沉毅佳侠抵掌谈论不可一世之少年耶!”

  许怡荪曰:“呜呼!余与乐亭六载同学,相知为深,孰谓乐亭之贤而止于此!夫以乐亭与其尊甫之恻怛好义,天不宜厄之,而竟死,可伤也!”胡适曰:“许君之言诚也。”遂以为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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