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九月廿一日)
九月二十日,遂去绮色佳。吾尝谓绮色佳为“第二故乡”,今当别离,乃知绮之于我,虽第一故乡又何以过之?吾去家十一年余,今心中之故乡,但有模糊之溪山,依稀之人面而已。老母,诸姊,一师,一友,此外别无所恋。(诸兄居里时少,故不及之)而绮之溪壑师友,历历在心目中。此五年之岁月,在吾生为最有关系之时代。其间所交朋友,所受待遇,所结人士,所得感遇,所得阅历,所求学问,皆吾所自为,与自外来之梓桑观念不可同日而语。其影响于将来之行实,亦当较儿时阅历更大。其尤可念者,则绮之人士初不以外人待余。余之于绮,虽无市民之关系,而得与闻其政事,俗尚,宗教,教育之得失,故余自视几如绮之一分子矣。今当去此,能无恋恋?昔人桑下三宿尚且有情,况五年之久乎?
廿一日晨抵纽约,居佛纳儿得馆(Furnald Hall)。此为哥伦比亚大学三宿舍之一。所居室在五层楼上,下临“广衢”(Broadway),车声轰轰,昼夜不绝,视旧居之“夜半飞泉作雨声”,真如隔世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