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适留学日记七、“希望所在,生命存焉”

(十月九日)


  任叔永以其友人某君书见示。书末云:

哲弟自戕,殊堪痛惜!然以弟今日心绪,则觉人必有一死,先死后死,时日之异耳。武松有言:‘还是死得干净。’吾辈生此可怜之时,处此可怜之国,安知死之不乐于生耶!


  此亡国之哀音也,希望绝矣,遂作“知我如此不如无生”之叹。昔年杨笃生闻广州之败,作绝命书寄君武,有云:“哀哀祖国,殉以不吊之魂,莽莽橫流,葬此无名之骨”,遂投海死。任叔永之弟居杭州,蒿目时艰,亦投井死。此二君者,皆有志之士,足以有为者也,以悲愤不能自释,遂以一死自解,其志可哀,其愚可悯也。余年来以为今日急务为一种乐观之哲学,以希望为主脑,以为但有一息之尚存,则终有一毫希望在,若一暝不视,则真无望矣。使杨任二君不死,则终有可为之时,可为之事。乃效自经于沟壑者所为,徒令国家社会失两个有用之才耳,于实事曾有何裨补耶?此邦有一谐报,自名为《生命》,其宣言曰:“生命所在,希望存焉。”(Where is Life,there is Hope)此言是也。然诸自杀者决不作此想也。故吾为下一转语曰,“希望所在,生命存焉。”盖人惟未绝望,乃知生之可贵;若作绝望想,则虽生亦复何乐?夫人至于不乐生,则天下事真不可为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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