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盧伯屏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十一日

屏兄:

  “味辛”十冊,今日上午接到,勿念。

  連日情緒甚賁張,也許是因爲將要做燕大的講師的原故了吧。“可小知而不可大受”,不正是我的定評嗎?

  屏兄,倘使你到天津來,看一看我教的那三班學生作的文,你一定也替我高興的。伊們敬畏我,親近我,看我如“引路的明燈”,“旱天的甘霖”(此二短語皆學生文中批評我的話頭)。我只恨我自己沒有深刻的思想和充足的知識。上一次給杕生寫信說:“我一身之去留,關係全校大局之安危。”當時寫了之後,覺得說得有些過火。但據近日調查所得,我在學生心裏,又將成爲偶像了。

  屏兄,我沒有把話說清楚。我說你看了伊們的國文卷子高興,並不是因爲伊們如此地“捧”我;乃是說伊們的國文進步得是那樣地快,特別在我這次由平返津後一個多月的裏面。伊們的青年氣是那樣十足,思想又是那樣新穎而且刻入,致使我以爲:中國的青年到底是有希望的;而且又使我相信教育的效果。一旦離此他去,我覺着有點兒捨不得。屏兄,你該怪我何以上次離津,何以那樣地毅然決然,而這次的將離,何以又這樣地戀戀了吧。若說這是爲了我平素的“彈性”也可以的,但大原因卻在伊們的心靈——那純潔青春的心靈——十足地感動了我。

  燕大的事情成否尚未可知。即使成了,我“應該”去與否也還是切身的大問題。因爲是去教漢魏六朝文學與陶詩研究啊。那真不是我的拿手戲哩。倘去教詞,我敢自信,無論如何,可以對付下去。然而現在要去教什麼漢魏和什麼朝代的勞什子,不獨是滑稽而且近於冒險了。如何,如何?!

  我在郵局存的款,不知可還有多少。問生家裏贖地,他手下因爲娶了小妻稍近於窘,要我爲他湊百十元。我新近做了一件皮袍,囊中也近空空,所以想動老本了。

  陽曆年我想晉京去一趟,爲了看看你和季弟和劍君,爲了自己的切身的事情。

  匆匆,祝爐安

弟隨白 十二月十一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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