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盧伯屏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一日

屏兄:

  我該好好地給你寫一封信,然而每日下課之後,便筋疲力盡,沒有餘裕的心情。今日下午睡了一覺,晚上將課程預備完了,便着手寫這封信——雖然未必能好好地寫。

  我的確麻木得多了,我並不像以前那樣之好發牢騷。我只是徐徐地靜靜地期待着命運之神的照臨。彷彿我還有六七十年的活頭,雖然實際上我只希望着活到五十歲。老大哥,我們爲什麼不能利用我們的餘暇去享樂呢?去爲自己做一點事呢?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愁:這雖是消極的人生觀,但我們卻可以用作利器去走上了積極的道路上的。我們應該逐走我們心上的愁魔,背起了命運而生活下去。悲哀呀,激昂呀,憂悶呀,全無濟於事,雖然我們都是人,有時免不了悲哀、激昂和憂悶。

  屏兄,請你讀一讀《思想·山水·人物》中的“專門以外的工作”那一篇。亞諾德豈不是偷了教育事業的餘暇而成功爲著述家嗎?我不信人世有天才;還是那句話:天才是努力的結果。我們都不是下愚,只要能屏退了心上的亂草似的閒愁,一定可以做一點事業的。即是不爲事業,只爲了好好地生活、享樂,我們不是也該砍去那“亂草”麼?

  屏兄,我一天比一天厲害地認你爲長兄,因爲我沒有大哥,而你待我真如一位大哥看護小弟弟一樣。屏兄,你雖然有了兩位弟弟,可是讓我再問你:假如你再有一位我這樣的弟弟,你以爲幸福不呢?倘不,則正好,因爲我並非你的弟弟。倘是幸福,你就把我當作小弟弟吧。我將盡力使你喜歡,同時我鼓勵着自己做一個像樣兒的人,因爲這樣了,你一定高興的。

  這裏冷得很,我昨日換上了駝絨裏子的棉袍兒,小棉襖也套上了。聽說北平下雪了。直館冷不冷?

  津中各校將設法彌補欠薪,這真是一個好消息。只要有錢,什麼都好辦,可不是麼?

  致季弟函時代候。

  祝康愉

弟隨白 十一月一日


  上次在郵局取出的錢,想來季高並沒去取。季韶用不用呢?我在溫泉住,沒有交足房飯錢,他給墊上了。我想可以撥還他,因爲劍君上學,隨時隨地也須錢的。撥還他之後,倘有餘,可仍存郵局中——自然,假使你如不用。我到此後,領得一百三四十元,被我做衣服、贖當,吃、玩,已經花得不剩什麼兒了。我真是一個浪子呀。

  你又見君培沒有,我很想給他寫一封信,又沒工夫。請你轉達。

隨又白 同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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