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盧伯屏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

伯屏老兄:

  我劈頭第一句話,先告訴你:我的病大好了。請你別掛着了!

  我的病是自作自受。因爲我打小牌,打得太厲害了。報館有位矢石先生——就是劉次簫的別號——最愛打牌,每天總要打。你想我一天上三四點鐘的課,還不是精疲力竭,哪裏還擱得住四圈、八圈呢?自然就有支持不住、病下來的時候了。(這話教季韶聽見,不知道怎樣的笑我呢?然而我卻喜歡老兄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。)

  我在此地寂寞得很,每每想起在青州遊山和吃酒的樂來。此地人士大半都有個直、魯的念頭;我也犯不上和他們故意討好,親近。惟有王洛平、劉次簫兩君和我是真好。然兩人又有分別:洛平是想着用我;而次簫卻純乎是性格相同,一見如故。次簫處處給我爲力,逢人便替我吹噓。我真不曉得是哪裏的緣法。

  有一天,他邀我去他家裏吃便飯——劉夫人崔紉秋也一同吃——他談起濟南教育的腐敗;我便說起國文教授的困難。他忽然說道:“你不是常提盧伯屏嗎?將來可以把他邀來做我輩中人。”我說:“那敢是好!”然而據我看:天下事俯而求之甚難,仰而就之甚易。只要機緣湊巧就好了。

  你該記得範予遂這個人,他現在在第一中學做教務長。此刻,我也算得第一中學的半拉教員,但是我同他總有點合攏不來。前兩天還鬧了一回彆扭:我不是病了嗎?所以一中的功課,曠廢了幾點鐘。有一次陰差陽錯——我起得稍微晚一點,學堂裏又貼了我的告假單子——我也只好挾着書回報館。不料那天晚上,一中教務處來了一封信:教我別任意曠課。我這個毛暴脾氣,老兄是知道的。當夜我立時回覆了封信,辭職。

  第二天,範先生見了我,說:“你怎麼寫了那麼一封信?”我說:“幹不了嗎!沒法子!頂好你另請人!我實在是太忙了。”範說:“幾天次簫回來,你在報館便不忙了。還是接着在這邊講書罷!不要誤會。”還有些詞不達意的話頭,我也沒聽明白。你說他這種舉動豈不是有神經病,至輕也要說是無意識。

  我向你打聽贊堯,是有意給他找位置。也就是夏天你那封信的印象,濟南的英文人才確乎很缺乏,我已經改了行——教國文——將來要把職業的英文讓給他。不過這事須在明年暑假後,等職業拓足兩班中學的時候才行。來日方長,再議罷!不然,我就教英文,你來教國文也好!

  我的病大好了。你看見“半週刊”上的《列子札記》嗎?有病的人作得了那樣的文字嗎?

  請你別煩惱了!

十一,廿七寶隨在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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