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周汝昌  一九五九年九月十日

  玉言上次來書,以拙書與默老相提並論,不佞期期以爲不可。子貢之言曰“賜之牆也及肩”,又曰“夫子之牆數仞”,夫“及肩”詎可與“數仞”比高哉!(於此不說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諭焉,亦不說夫子之不可及也,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。)默老論運筆曾說“有提,有按”,又曰“隨按隨提,隨提隨按”,不佞嘗嘆斯言抉千古之祕。但不佞竊謂:默師作字,按筆多於提筆,故行書上接千古,獨步一時,而不善作草。舊嘗於兼士先生處見其草書,不及行書遠甚,則少用提筆之故也。顧其每一按筆,不獨力透紙背,直是入木三分。使不佞從此加工,心摹手追,天假之年,或可幾及,環境不許,終爲空想而已。又,默師體力雄厚,老而不衰,意之所及,手能寫之,不佞羸疾爲累,意中雖有會處,筆下仍有距離,得之於心而不能應之於手。平居每嘆吾於默師,雖非仰彌高,要是鑽彌堅,此非妄自菲薄,乃是言出由衷。玉言定能會吾此意耳。

  大約有一年有半不曾用毛筆作如此大小之字,更大者更無論。前日陰雨竟日,夜間又出席一次小組會,兩日以來,骨疼復作,一切放下,着意休息。今日下午獨坐無俚,寫此一頁字,文辭之劣不必說,即筆畫亦一無可觀也。

述堂 九月十日


  不佞作字有兩大病:一者執筆,大指不能橫直而是上仰,故字體每每左上角侷促而右下角懈弛;二者布白,橫豎平直尚做不到,無論疏處可使走馬,密處不使透風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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