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周汝昌  一九四三年七月十七日

  老衲自去秋以來,生活千瘡百孔,七零八落,加之衰廢相纏,實實自救不了,而又須向什方叢林掛單坐禪,十字街頭逢場作戲,十分狼狽,一場敗闕。上座不與俗人往還,料是不得消息。老衲這裏種種亦非楮墨所得具悉也。更有進者,精力既衰,一毫亦不敢浪費。此譬如貧家有些許錢財,只好維持最低生活,不獨享受娛樂不敢作非分之想,便是朋情往來,亦不得不得省且省。上座不見《詩經》上雲“終窶且貧”,毛傳曰“窶者,無禮也”。

  接得手札三紙,草草作此一信,不罪,不罪。

玉言道兄法席

苦水和南 七月十七日


  春夏間移居南官坊口廿號。


  一週來監試閱卷,眠食俱不得安,信之草草亦自有其不得不草草者在。諒之,諒之。

苦水又白


未分一首


未分乾坤着腐儒,漫從故我證新吾。中宵幻夢燈明滅,一枕遊仙事有無。天道何干馬生角,春光已老燕將雛。高樓極目愁無際,又見殘陽下碧蕪。


讀《宋書·蕭惠開傳》有感作


除卻新詩費剪裁,睡餘無事且徘徊。寂寥深巷塵仍至,舒捲閒雲雨未來。三尺短垣延扁豆,數間老屋蔭高槐。階前悉種白楊樹,絕憶當年蕭惠開。


  拙作《臨江仙》之“屹”字,是“我行荒草裏”,上座如今所改之“煢”字,是“汝又入深村”,呵呵。

苦水又書 同日


  老杜“暗水”十字中,若改須改“帶”字始得,若“流”定是“流”,改不得也。老衲小詞中“千秋”十字中,若改須改“屹”字始得,若“明”定是“明”,亦改不得也。上座肯老衲麼?若肯,即休去;若不肯,則再起一番葛藤。老杜之“帶”字或者也改不得,一改也許便非少陵詩法。若老衲之“明”字,卻斷斷乎改不得,一改便非苦水口吻。所以者何?苦水作品原不講字法故。上座於此定是又不肯老衲。然而老衲今日腰痠臂疼,只能寫到者裏,若肯,則“風月誰家不是鄰”;若不肯,則“家家有塊遮羞布”也。珍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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