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周汝昌  一九四四年八月一日

  連日暑雨蒸溼,甚不可耐,書且不能讀,何文之能作?惟眠食尚佳,足慰遠想耳。吾前曾有書附寄稼軒詞正謬兩紙,想已見之。孟銘武君來,具說亦有書寄足下差人前往取《東坡詞說》也。意者比已到手,刻正在過目耶?吾之“說蘇”較之“說辛”爲何如?但自覺文字較爲細密熨帖,是否?憶吾之初爲此業,原本一時興到之作,然“說蘇”既竟,雄心轉熾,擬取古來吾所謂佳作者而盡說之,是以繼之而有大晏詞之選目也。不料一經擱置,便成冷竈,此刻雖欲動筆,而靈感不來,難於賡續矣。才之竭與?力之衰與?或兼是二者耳。頃檢點三五年來舊稿,未完者有四:其一,《人間詞話》箋疏;其二,《秋墳唱》雜劇(譜《聊齋·連鎖》事,八折已成七折);其三,《孔門詩案》;其四,《無奇的傳奇》(新小說)。除首一種已無意繼續外,其餘三種心懷中殆無三日不憶念之也。然迄於今夏,其未完如故也。而吾又時時思學道,日前手寫得《中庸》一部,意亦欲爲之箋說,顧亦竟不曾下手也。邇來生活日艱,食不得肉,出不得車,雖不至捉襟而肘現,納履而踵決,然亦饉矣。而友朋之見我者,多謂面色敷腴,即吾自檢,亦覺腰腿較之去年爲有力,此寧得謂非學道之力耶?然吾觀古之學道之士,多擯文而弗爲,甚至以爲玩物喪志,而吾又文人結習,根深蒂固,牢不可拔,則吾之於道寧能必其成?適足以妨吾之學文而已。巽甫其有以語我也?

  今日陰雨不甚熱,下午睡起,精神似佳,因寫此紙。半年來不曾着意寫信,此足以補過耶?此致

巽甫兄文席

去病和南 八月一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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