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周汝昌 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日後

  苦水之喜歐書且極力臨摹,已早在十年前。民卅以後,以體衰益甚,精力不足,乃多用登善法矣。不佞心高於天,眼高於頂,而才短於襪線,命薄於秋雲,凡有所學,結果皆然,固不獨此學書一端而已。告之玉言,當代爲扼腕也。玉言學英文,而國文根基極好,苦水雖無法可傳與玉言,要玉言是自家屋裏人。惟大作兩篇,雖字字不苟,而終非不佞所期於玉言。不審比讀西書成績如何,私意以爲如E·Gosse之文學批評諸作,最能益人神智,熟讀之必多有感發。蓋不佞欲玉言將來成爲文人,而不必成爲學者耳,想足下當了我意也。

  比天短夜長,不佞每日有兩小時課,歸來吸菸喝茶,略一休息即是飯時,飯後小睡一二小時,起來煙茶之餘便已黑天,若再有客來小坐,即不能做事,晚飯後只可準備睡覺,稍一用心,上牀後即須失眠,則不佞精神之缺乏,殆亦不下於物質之窘迫,如何,如何!今年任課極少,本意可以多有述作,然仍達不到預定目的,思之輒黯然。

苦水又白 同日


徐仲雅《宮詞》雲:“內人曉起怯春寒,輕揭珠簾看牡丹。一把柳絲收不住,和風搭在玉欄杆。”而黃太史作《黃龍心禪師燒香頌》雲:“海風吹落楞伽山,四海禪徒著眼看。”其後二句乃是襲徐仲雅《宮詞》,豈太史作頌?(按:此句下有脫文)


  右一則見宋袁文《甕牖閒評》卷五,武英殿聚珍本。

  又《五燈會元》卷十七“山谷居士”條下所載較詳,惟“和風”已改作“和煙”矣。吾初不知此二句之出處,得大函後忽於《甕牖閒評》見是徐仲雅之詩。仲雅又何許人?兄其知之耶?真是歧路之中又有歧焉也已。至“人皆”二句乃是唐文宗作,後二語則柳誠懸續,似乎《全唐詩》及《唐詩紀事》中即有之,記不甚確了也。不佞前函舉此二則,作例而已,並非即有意煩兄代查,故其一爲未知,其一爲已知,蓋只是隨手寫來不曾檢點耳。寫此後五頁時已上燈,此刻家人來告晚飯已中,只好暫擱筆。

苦水三白 同日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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