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周汝昌  一九四三年十月三日

  長信作日記體,此又開新例矣。厚意尤爲感荷。吾於清真、夢窗,二十年前俱曾下過苦工,惟所喜則爲珠玉、六一、東坡、稼軒耳。何時能將周吳說之一如說辛說蘇乎?力短心長,如何,如何!十年以還,不復爲長調,因吾兄之問勉力作“風流子”一章,初意是學清真,寫出自看一過,全不相類,三處隔句對,即不似稼軒,亦近夢窗矣,然否?不過此等詞傷元氣,損神明,與苦水甚不合勢。作文寫字要於古人中發現自己,旁人只可贊助印可,即無他山之攻仍可自悟自證。此義非數語可了,然吾巽父必能自得之。病腰不能久坐,草上巽父道兄閣下。

顧隨拜手 十月三日


風流子


  舊恭定二邸見紅蕉有作

秋色未蕭騷,城闉外、氣勢比山高。正霞彩漸收,鳥烏爭噪,水紋徐漾,楊柳垂條。舊苑裏、此時花事好,開到美人蕉。朱戶瑣窗,幾重芳意,曲欄瑤砌,一倍紅嬌。  東陵知何處,雕樑上、雙燕剩壘新巢。應念舞裙歌扇,風轉蓬蒿。嘆萬古蒼茫,盲風闌雨,幾家凋瘁,黛緞香銷。還有數叢花在,休問笙簫。


  “瑣”擬改“綺”。“曲”擬改“玉”。“風”字復,乞代斟。“還有”改“看取”。“笙簫”改“前朝”。“風轉”擬改“霜煙”。“煙”字有平去二聲,此用去聲讀。於律尚可,但句苦乏韻致而已。


木蘭花令


  什剎海畔薄暮散策口占

晚來風停無塵土。扶杖過橋閒信步。愛他無限好斜陽,繞遍塘邊垂柳樹。  山頭黯黯陰雲聚。天外纖纖新月吐。流波止水兩悠然,要與先生商去住。


  什剎海中皆止水,堤外小溪方是流水也。若樹畔橋頭拄杖送斜陽者,乃是苦水而已,一笑。

  巽父看此小令與《風流子》一首,簡直有仙凡之分,豈止上下牀之別?苦水恰可於此處安身立命耳。呵呵!

  上午作得一書未發,薄暮復得此詞,燈下再爲巽父寫之。

卅二年十月三日 苦水自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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