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蛇之草原集之三）

　　我在這條街上住了三年了。

　　每到夜深時，便有小販們的包子、燒餅之叫賣聲，打破了黑暗沉寂的空氣。

　　每天總有十幾輛二把手車子推着“金汁”往來。過路的人遇着往往用手巾掩住鼻子趕快跑出去。可是坐在門口臺階上的老太太們卻坦然不以爲意，繼續地談着家常。

　　車子過去，地上留下許多黑點，又給人們的腳拭淨了。

　　天氣陰沉的時候——不論是在秋天或冬天——各家大門敞着或虛掩着，好像一個野獸或怪蟒張了飢渴的大嘴，等着吞食什麼。

　　偶爾有一家，大門上扎着白布，裏面哭聲震天。不一會，一夥紙紮——自動地或他動地——簇擁出一口靈來。

　　這靈便是被野獸吞食下去消化了的排泄物。

　　一天，鄰家卻紮了紅彩的大門，許多“倀鬼”簇擁着一頂花轎進去，猶如一條怪蟒吸取食物進它血瓢的口裏一樣。那花轎是一個帶殼兒鮮嫩的蛋。

　　我坐在屋裏。聽得一片千子鞭的聲音。

　　我覺得一個蛋已深深咽在怪蟒的肚裏，盡等着排泄。

一九二四年，五，十八，在濟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