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飛雲子輕身覆上山頭,行至半路,早見山上火起,赤焰當空,光芒四起,那片哭喊的聲音,令人不忍聽聞。再向前走了數裏,朱光祖、褚標等人,已命人將一撮毛、郭天保等人屍骸擡至樓前;接後黃天霸押着王朗已到城下。飛雲子見山寨已破,前去撲滅了餘火,直至日光高照,方纔同進城來。施公命人將所有的要犯先行下監,自己帶領天霸等人到山前踏勘。
此時雖燒得七零八落,那山勢依然險峻。施公命人查了倉谷,記算軍裝,送入城內;然後將大寨燒去,自己同衆人進城,已是午牌時候,備了酒席,爲衆人慶功。
午後將王朗提到堂前,先爲審訊。當時具了衣冠,升堂入座,兩邊皁役排列左右,堂上一聲:“傳欽犯王朗提到。”只見王朗大吼一聲,向上罵道:“施不全,你若問俺的實情,大逆不道之事,皆王朗一人所幹,與衆人毫不干涉。俺一人送了性命,死也瞑目。若將俺朋友定了死刑,那時咱死在地下,生不能食汝之肉,死當迫汝之魂!要殺便殺,有何多問!”施公見他如此強硬,仍就命上了大刑,收入監內。所有一撮毛、孫勇、蠻和尚這幹人衆,皆是梟首示衆,懸掛城門,諸事俱定。施公到了裏面,先將夜光杯、贓盜並獲的奏摺寫好,穿了朝服,在大堂望闕謝恩,拜了奏摺,飛馬進京,升奏皇上。所有欽犯,也是解京審問,或是就地正法,等批折回來,便可定奪。
次日,施公將殷龍、計全、黃天霸等人傳進書房,言道:“本院初到此間,方知這沂州府知府名叫陸平,郡下有這強盜大案,乃全然不知,平日吏治廢弛,已可概見。本院想就撤任,因不知他在這地方於百姓是寬是酷,汝等且出去打聽打聽,回來稟明,以定去留。”殷龍答應,出了書房,向着天霸說道:“只因咱有了這女婿,便生這許多事件。破了強盜,又訪贓官,真是他不惜勞苦,若待下去,又是殷殷勸駕,一時何能推卻?咱們今日也快樂一天,然後再去訪案。”
黃天霸因他年老,凡事皆推尊於他。當時到了外面,便在中軍房內打了牀鋪,命人在廚下要了許多酒餚,衆人就此痛飲起來。殷龍說起賀人傑夫妻私下逃走,幾乎傷了性命,當時便甚爲恨怒;即說到人傑武藝超羣,便又眉開眼笑。彼此杯來盞往,到二鼓時分,忽然大堂屋上,輕輕的響了一聲。殷龍是個內行,豈有不聽見的道理?忙將天霸推了一推;天霸也就會意,躡着步走到檐前,擡頭向上一看,見一個黑影逃去。天霸復又入了座頭,對殷龍打了個暗號;殷龍也就會意,彼此留心細聽。
只見賀人傑由裏面而來,天霸問道:“大人現在書房沒有動靜麼?”人傑道:“正與飛雲子在那裏說話,叔父問他做甚?”
天霸聽了此言,不是裏面事件,趕問殷龍道:”這必是王朗的夥伴了,設若就此脫逃,那就誤事,咱倒要前去觀看。”這話說罷,就運動身子,躥到屋上,向東看去。
誰知官禁的內監,卻在東邊明巷裏,天霸到了面前,舉眼見屋脊上伏着一人,蹲然不動,知是等候動靜。天霸看準來人,舉手在袖內取出金鏢,喝道:“何處強徒,敢來劫獄!俺老爺寶貝來了!”說着,一鏢向那人打去,但聽“哎喲”一聲,早中了那人腿上。只見其人竭力起身,急忙逃走。天霸又追了前去,接着一鏢將那人打倒。裏面殷龍等人聽見天霸動手,也就隨後追來,見那人已經栽倒,趕着上前捆在一旁。天霸命人推倒在大堂,自己到了後面稟報。施公隨即升堂,自己到了前面審問。你道此人是誰?他命該絕,自尋死路。便是琅琊山的強盜、把守壁虎尾的劉飛虎。自從飛雲子破了埋伏,見大勢已去,曉得王朗皆要遭擒,抽身躲入方廳陷人坑下,等到施公踏勘之後,燒去山寨。他便下山在森林躲避。眼見黃天霸等人將王朗解進城內,凶多吉少,急欲就此邀劫;明知這衆人他殺不過,只得等他過去,遠遠的進城,來在衙門口一帶打聽,知道了王朗未曾送命,收下監牢,等批折回來,再行定奪。劉飛虎便想了這劫獄的主意,前來相救。誰知又爲天霸擒住,只見推到堂前,叫他跪下。施公問出真情,推出前門,梟首示衆。
復行過了一夜,殷龍與天霸出了衙門,扮作個買賣客人,向前走去,到了個浴堂裏面。殷龍道:“咱進去且沐浴一會,若能打聽消息,便可免了許多周折。”兩人就此便到了裏面,早有堂倌上前問道:“二位爺可是沐浴?”黃天霸道:“俺們正是沐浴而來,又何必多問?”堂倌道:“非是小人多話,只因這地方有個規矩,凡是沐浴之人,皆要自己掛號。”天霸道:“這也不是旅店客房,要問本人的來歷?”小二道:“老爺們有所不知,從前這沂州府內沒有這個規矩,自從前年來了這個姓陸的知府,便立下許多名目。初到任時節,真個是一清如水,一明如鏡,一到三更半夜,皆是親自巡查,無論大小案件,一概隨到隨問,隨問隨結,是非曲直,判得明明白白,地方上百姓感他的恩,稱他陸青天。誰知二三月之後,白天變作一個黑天,一味的糊塗,不分皁白,當時原告翻做被告,不應打的,不是一千,就是五百,如此顛倒錯亂。若他但是糊塗也就罷了,誰知他生出許多名目,如咱們浴堂、剃頭店、飯店、酒店,皆用那個循環的簿子,名爲查匪,其實每人每日,皆須送他錢文。
就此一來,變作一個贓官了。”又罵道:“若非贓官在此,哪裏有這累害?”說罷,恨恨不已。又有一人插言敘說。不知說出什麼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