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公案第146回 活人命得知消息 救恩官暗探吉凶

話說黃天霸、關小西在回子營,告辭丁太保,要趕緊進城。

出村正遇天降大霧,不辨東西南北。行走之間,馬不前進,四蹄亂進,往後直退。天霸知這馬的毛病,估量着前途必有忿事,就不緊催了,連忙下馬。關小西忙問道:“此馬不往前走,是什麼緣故?”天霸說:“關哥你不知道,我這馬有個賤恙,慢慢再告訴你。”言罷,將雙鐙連在馬鞍之上,將韉撩起繫好,叫聲:“關哥拉着這馬,只管前走,頭裏等我,我隨後就來。

若是工夫大了,你只管進城去。”小西只得拉着天霸的馬,從西北繞道而行不表。

且說黃天霸見小西去後,把皮襖襟掖起,大踏步緊往前走,眼內四下觀看。但見路旁霧罩罩的,細看是一攢大樹林。好漢剛然走過去,忽聽背後有腳步響聲;回頭一看,卻是一人手舉棍子,照着好漢的腿要下絕情。好漢雙足一蹦,蹦起有三尺多高。那人打了個空,舉棍又照頂門要打。天霸瞧着棍離不遠,將身一閃,伸手抓住那人的棍,往懷中一拽,復又往外一搡。

只聽咕咚一聲,把那人栽了個仰八叉。天霸趕上,踩了一腳,叫脫皮襖。賊人心裏暗說:“我若不脫皮襖,他把棍子一按,我就死咧!不如暫且脫下,然後再調入來,將他拿住,以報此仇。就只是見了衆夥計,我面上無光。”賊人正打主意,只聽好漢一聲說:“你再不言語,我也要動手了!”賊人見好漢動怒,連忙哀告說:“老爺息怒,且莫動手,放我起來,我脫就是了。”好漢聞聽,放起賊人,令他把皮襖脫下。天霸肩扛木棍,挑着皮襖往前走,見前面樹上隱隱約約似乎有人。好漢暗說:“這樹上不象個人麼!此乃隆冬之時,這人在樹上作什麼呢?莫非是要上吊?”英雄想罷,連忙緊走幾步,相離不遠,看了看,是在樹上捆着呢:渾身精光,臉如白紙,二目雙合。

好漢就知是被賊所害。賊把衣裳剝去,便不管草死苗活。暗說:“我有心搭救此人性命,又恐耽誤了工夫,施大人抱怨;待要不管,哪有見死不救之理?也罷,我先看看還有救沒有。”

好漢於是把棍子皮襖放在地下,上前伸手摸一摸那人的心口,禿禿亂跳,還滾熱呢。又摸口鼻尚有熱氣。好漢說:“有因兒,合該咱倆有緣。”言罷把繩鬆開,放倒他在地。回手又將大皮襖拿過來,叫聲:“老兄啊!這是我乾兒子孝順我的,幫了你吧。”說着給那人披在身上,又將那人的嘴撬開,瞧了瞧,塞着一口的棉花。好漢與他伸手掏出。猛見那邊塵土飛空,象有許多人來。相離不遠,但見七八個人趕來,盡都是彪形大漢,惡眉兇眼,來勢正勇。那些人猛見好漢,舉棍把旁邊石臺打碎,忽又上樹如貓,暗暗驚慌,把雄心退了一半——就知此人是個英雄。互相觀望,不敢前進。

內中惱了一人,混充好漢,大叫:“哥們且後,待我拿他!”

言罷,手舉鐵尺,撩衣前進。天霸在樹上早把鏢擎在手中,照準賊人手打去。只聽唰的一聲,“哎喲!”咕咚栽倒在地。且說衆人見夥計鐵尺落地,仰天平身栽倒,衆賊還不知那裏這東西,俱都怔忡忡的發呆。好漢在樹上大喝一聲說:“賊寇聽着!你祖宗的寶貝,有一百多支,任憑你有多少人,只管快上來。叫你們來一對,死一雙。快來吧!”衆賊聽見這話,叫聲:“第七的,我們可顧不得你咧!”言罷,撒腿就跑。好漢在樹上躥將下來。那人嚇得直叫:“爺爺饒命!只當個買鳥放生。家中還有年老父母,無人侍奉。今日饒了我的命,你就是個老祖宗。”好漢聞聽,就勢把鏢投出來,抹了抹那血跡,收起來,大踏步往前追趕。走不多時,猛見有個土坡兒,孤孤零零有座破廟。天霸暗說:“那夥狗男女,大略去了不遠。這座破廟必是他們窠穴。”想罷,邁步竟奔破廟。走至跟前,聽見裏面有人說話。這個叫:“老四呀!方纔那個小於好厲害傢伙,一棍把塊祭臺石打碎了。幸虧咱們跑的快,若被他打一棍,管把豆腐漿砸出來。”好漢在外聽着,不由得暗笑。正聽着,忽有一人大言說:“何必給別人家貼金,傷咱們的人。我們該報仇雪恨!皆因沒本領,只得吃虧。就讓那人有法術。常言說‘能人背後有能人。’”天霸一聽,心中大怒,一腳把隔扇踢開,就倒了一扇。好漢站住,往裏觀瞧,但見裏面漆黑,比外面陰昏霧罩。細看了會子,才瞧出當地下有一池兒活火,幾個人圍着烤火呢。猛見有人把隔扇踢倒一扇,衆賊剛要喝問是誰,忽見好漢堵門而立,嚇得衆賊手忙腳亂,無處藏躲,一齊跪倒在地,叫聲:“我的佛爺!小人沒敢說什麼,休要見怪。”天霸聞聽,一聲大喝說:“少要胡說!我只問你們那樹上捆的是什麼人?是你們害的不是?如有虛言,我又祭起寶貝了。”衆賊知道厲害,抖戰說:“別祭寶貝,神仙老爺,我們情願實說。皆因小人們爲窮所使,才把那人如此。不料並無什麼值錢東西,只有一件被褥套,還有身穿一件破襖。老爺若要,小人情願送還。”

好漢說:“既然如此,都跟我來。”

衆賊答應。天霸登時將衆賊帶到樹下,將受捆的那人,並那名賊寇,叫衆賊擡至廟內。天霸吩咐把那人放在火池旁邊亂草上躺下。可巧有了三把送的法制伏姜,好漢拿了一塊,用滾水泡開,灌在那人腹內,叫他慢慢甦醒。好漢又盤問衆寇說:“你等有多少夥伴?現在哪裏窩藏?頭目是誰?不許隱瞞。”

衆寇聞聽,齊說:“小的們實回太爺。我們並無什麼頭目,也無別的夥伴。”天霸說:“既如此,快把此人衣服財物等項一齊拿來,你們各自散去。”衆寇答應,忙把褥套取來,放在地上。

又有一人望着好漢叫聲:“太爺,這皮襖賞與小人,他的棉襖,小人穿着呢。”天霸說:“那麼着你倆就換了罷。不必多說,快些散去。”賊人不敢遲延,千恩萬謝,出廟四散不表。

且說地下被害的那人,猛然腹內一陣汨汨作響,一連出了幾次恭,姜趕寒散。好漢一見,心中大悅。只見他甦醒多時,把眼一張,翻身起來,四下觀看,兩眼發赤,口內只是哼哼。

好漢知他心中納悶,把已往情由,對他說了一遍。那人如夢方醒,站起來,慌忙跪倒,叩頭謝恩。好漢一見,說:“不必如此,快收拾回家去罷。”那人細把天霸上下打量了一番,說:“小人瞧爺很面善,就只不敢講。”天霸說:“只管講。”那人說:“小人家住德州。只因來了個欽差施大人,將本州莊頭黃隆基、家丁喬三,一併抄拿。小人到州衙瞧看審案,故此認識大爺尊顏,知是跟欽差的。”天霸說:“不錯。”那人說:“還有一件事情,大爺請聽:小人姓宋,叫宋保。只因我姨家住獨虎營,給羅宅作僕婦。今日我看我姨去,見有個相面的先生,細瞧很象欽差大人,被羅宅拿住。”好漢聞宋保之言,不由失驚。

忙追問下情說:“此話未必真嗎?我們老爺身居欽差,哪裏有什麼大工夫去私訪?”宋保說:“大爺,小人不敢撒謊,我把欽差面貌記得很真;一見相面的先生,就有些疑心。又聽羅宅的家人,紛紛亂嚷說:‘那相面的先生是施不全假扮私訪。’小人越發信真了。我倒替他老捏着把汗兒,怎麼說呢?羅宅現是黃隆基骨肉至親,他要替親戚報仇,還肯輕放嗎?”天霸聞聽,雖然心內擔驚,面上卻不露出來,故意笑道:“傻朋友,別滿嘴胡說咧!我們大人現在館驛之內,這就是你認錯了。我且問你,此處離獨虎營還有多遠?”宋保說:“還有十數裏地。這是背道;要打景州城裏去,不過四五里。”好漢問:“這羅宅是個什麼人家咧?”宋保說:“若說他家,彷彿一路諸侯。家有內監,他哥哥是千歲宮首領。京裏有銀樓、當鋪七八座。羅老叔外號叫惡閻王,獨霸此方,倚財仗勢,連此地官府還怕他三分。”好漢聽罷,恐賢臣遭害,也不便往下再問,叫聲:“朋友,我還有事,不能久在此敘話。你也及早回家去罷。”言罷,宋保拿起行李,同好漢出廟,千恩萬謝,告辭而去不表。

且說黃天霸瞧了瞧霧散天晴。此時正逢冬至,日短夜長,不覺天已晌午,心內着急,邁步緊走,要去搭救欽差。往前正走,只見遠遠一座村莊,村頭有磨磚大門。好漢暗說:“這一定是惡人住的村莊。我再打聽打聽,好行事。”可巧一問就問着頭裏老爺吃茶的那座小鋪兒。舉步進內坐下,只見旁邊座兒上一人站起,欲要招呼。天霸瞧了瞧,乃是小西,連忙望着他擠了擠眼。關小西也就明白了,復又坐下,一語不發。仍然兩人故裝不認識似的。各吃完東西,天霸先起身,會錢出鋪;小西隨後,也會了帳,連忙出去,追趕天霸。二人走到無人之處,這纔開言講話。黃天霸說:“關哥,你到此爲何?”小西見問說:“老弟只顧咱兩分手,愚兄到驛館等你,不見回程。

誰知大人改扮行裝,私訪出城。臨走囑咐施安,不許聲張,因此我先到此處探聽音信。但不知老弟如何來到此處?”天霸見問,就把路遇賊人,救了人一命,因而得一音信,說了一遍。

未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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