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黃天霸奉了施公之命,到各村莊訪問那個雲裏豬。走了幾處村莊,見那男子、婦女,均不在家,只有些年老婦人、幼年孩子。向他問話,皆是所問非所答,把個天霸急躁得萬分。
此時又到了個人家,仍然見一孩子,天霸不得已,問道:“這裏可有姓雲的麼?你家大人向何處去了?”誰知那小孩是個啞子,見來了一個生人,已是驚疑不定,又見天霸那身裝束是個武士派頭,更是咿咿呀呀鬧個不了。天霸見他指手劃腳,說不出一句話來,更是怒氣非常,當時罵道:“偏是俺今日晦氣,遇見你這個小雜種,連言語還說不出,還要在世上吃飯。”說着,便匆匆向前而去。哪知這個啞子,見天霸如此模樣,一時懼怕,便大哭起來。
正鬧之時,前面田內早已聽見,隨即跑來數人,向啞子詢問。劈面遇見天霸,疑惑他是個強盜,連忙罵道:“汝這狗頭,白日間想來打劫!不是爺爺寬厚,將你這廝捉住,送到縣衙,送汝一條狗命!”天霸聽了此言,哪裏忍耐得住?轉身喝道:“汝這班混帳雜種!知俺是誰?在此撒野,縣衙裏也管得老爺麼?”說着,便立下身軀,端然不走。也是應該破案,誰知那人見天霸說這大話,不禁搶上一步,舉起拳頭,劈面打來,嘴裏罵道:“老子在此立業,誰不知道俺的大名,你也同拳頭粗作對。”天霸一時聽不清楚,見他說是“拳頭粗”三字,疑惑他說的是雲裏豬,趕着將左手伸開,對定那人拳頭一把揪住,忙問道:“你叫雲裏豬嗎?”那人不知他問的是何緣故,依然怒道:“老子便叫拳頭粗。能將老子的拳擋得住,也是廢話。”
說着,便猛力向前,想收回去。天霸見他承認,也不問是與不是,便將他向身邊一捉,夾在腰間,大踏步轉身便走。來到了鎮上,便在店門外面,摔了下來。那人還是大罵不止。裏面許多人,見門外喊嚷,趕着出來瞧望。見地下躺着一人,天霸左腳踹在那人身上,右手取了條麻繩,便行捆縛。此時施公也就出了店外,見天霸捉來一人,連忙問道:“黃賢弟,且莫動手,讓本院前來問他。”說着,只見天霸將他提起,到了店內,高聲喊道:“汝這廝知道俺是誰?俺乃現任總兵黃天霸是也,這位乃漕運總督施大人。可知道你作的案件,有人在此告你。”
此時店主連忙上前請罪道:“小人不知大人駕到,照應不周,望大人恕罪。”施公道:“本院向來如此。你到城內縣衙投信,命蕭縣縣令前來會我,本院有話吩咐。”店主聽了此言,哪裏還敢怠慢,隨即傳了地甲,到縣衙而去。施公一面問道:“你這人姓甚名誰?還是祖居於此?’還是目下到此?”那人聽說是施大人,心下早已嚇慌,深恐那虧心的事爲他問出,連忙道:“小人姓朱行二。”說着,那個臉變了色,戰戰兢兢的現出那情虛的模樣。施公見他如此,連忙喝道:“汝這狗頭,可知你平日的事情,本院已皆知道了。你明是姓雲叫雲裏豬,爲何將上兩字改去單說姓朱呢?”朱二聽了此言,方知天霸的言語誤聽,一時急道:“小人實是姓朱,排行第二,只因平時性情不好,動輒與人交手,因此外人起了個綽號,喚做拳頭粗朱二,並非什麼雲裏豬,大人不信,這店中管帳的小二,認得小人,問他便知真實了。”施公本是個依樣葫蘆問這案件,見他說是“朱二”兩字,心下恍然悟道:“這人定有眉目了,方纔黑雲裏面兩個野豬,分明是個朱二,雲裏豬、拳頭粗,也還順音。且等本院來嚇他一番,看他如何回答!”當時喝道:“汝這狗頭,還要提那管帳的小二,他的父親、叔叔皆爲你害死,你還想他來辨認麼?”此時朱二嚇得魂不附體,臉上顏色早已嚇變,嘴裏嚕嚕的回道:“小人此事不敢,求大人放我回去。”
正說之間,那個小二已由外進來。忽見施公面前跪着一人,仔細一望,不禁道:“朱二叔,你還在此麼?”施公見他向朱二說話,連忙問道:“此人你可相識?可知你父親身死,便是此人謀害。某非別人,正是現任漕督施某便是。汝可將這人原由,告知本院,本院自與你父親、叔叔申冤。”小二一聽,方知是施公,趕着俯伏於地下,放聲哭道:“小人今日遇見青天,這疑案可以明白了。但是這朱二乃是我父親的表弟,前來借錢,因父親手頭無錢,未能應命;後來我父親死後,他因無人可靠,第二日他便回去了。不知何以爲大人捉來?”施公聽畢,冷笑一聲。復向朱二問道:“你這廝可招也不招?當時以何物害死他二人?可知本院日爲陽官,夜爲陰宰,日前你表兄已經告你,我今勸你趕快說來,不然便用刑來了。”當時便命施安取出五根鐵條,約有七八寸長,另外一個鐵筒,有筆筒大小,擺在旁邊。朱二本知施公斷案如神,現在見他一語道破,心下如同小兔一般,過了半晌,方纔說道:“大人之言,乃是無辜的牽涉。而且小人姓朱,名叫朱二,此乃人人知道,不能因小人的渾名,硬行將‘拳頭粗’改作‘雲裏豬’三字。若叫小人招供,小人從何招起,豈不將小人冤煞麼?”施公聽罷,怒道:“汝這巧辯,倒辯得清楚!可知瞞得他人,瞞不得本院。本院這刑具向不常用,今日倒要試驗你的手段。”說罷,便命施安將鐵條放在筒內,將朱二的手拖出來,塞在筒內,每指縫夾隔一榻鐵條。
只見施安兩手抱定上面,用力將鐵條一夾,早抱朱二夾得叫苦連天,筋骨畢露。連忙道:“大人饒命,小人情願供來,求大人先行松下。”施公冷笑道:“你這廝不到此地步,你心也不死。趕快從實說來,將汝松下。”
朱二此時實在是疼痛難忍,連忙招道:“這皆是小人一時之錯,幹出這喪心害理之事。小人家住沛縣十里莊地方,因連年五穀不登,日食難度,所有陳米陳稻,以及衣服等件,又爲小人平時賭盡;加之天寒歲盡,無可如何,心想我表兄在這店中有二三十年之久,諒該積聚許多錢文,因此前來想問他借錢度歲。誰知他一毛不拔,也不令我回去,問起他來,便說無錢。小人疑惑他現財難捨,便懷恨在心,暗道:‘我與他是至親,他竟如此慳吝,何不用個毒計,將他兩人治死?他兒年紀又小,不知世情,便可得他的財物了。’即日主意想定,聽說那藥老鼠藥內放有砒霜。趕到城中,買到兩包末藥回來,和在酒內,以便將他藥死。誰知這裘伯虎未曾吃酒,反被他兄弟裘伯龍吃下,當時並未發作。小人恐他一時不死,訪出真情,反害自己。小人左思有想,無計可施,當時便以瞌睡爲名,先行走去。卻暗躲在他牀下,到了二鼓,裘伯龍只喊肚疼,未到三更,便大叫一聲,竟自死了。裘伯虎也在房中,聽他這個聲音,隨即起身來問。小人怕他看出破綻,順手便是一棍,打中他的腰下,大叫一聲,栽死於地。小人見他兩人已死,仍舊回到自己房內,次日他便收殮了。”這番供畢,不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