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惡奴喬四千方百計在羅似虎跟前要獻妙策謀害施大人。
不言天霸在房上發恨,且說羅似虎叫聲:“喬四,你說這六和尚,我倒不知他有怎樣一身武藝。我雖未見過他,常聽橫房裏的崔老叔與石八爺表過。但得他肯去殺施不全,我解了仇恨,縱費我幾千銀子,那可又算什麼?”只見有個丫環走進房來,望着羅似虎尊聲:“爺,後面宴席齊備,請爺去與新來的那位奶奶吃喜酒呢!”惡棍聽了,連忙立起,望着喬四說道:“這事就這樣辦罷。天還早呢,等至夜深,你先辦去。明日我聽你個信兒。”
不言喬四應允這事,等夜深了害人;亦不提羅似虎人內吃酒,且說在房上竊聽的黃天霸,擡頭仰看三星,天不過一更時候,因不知老爺下落,心中着急,要想下房動手;復又來回各房上尋施公下落,不表。再說賢臣從黃昏時被惡奴鎖在倉房。
惡奴喬四把老爺四馬攢蹄捆了,放在糧食囤裏,又抓了一把土填在老爺嘴內,噎得老爺口不能言,腹內暗歎:白日捱了一頓鞭子,今又被捆綁起來,鎮在倉房囤裏,不由心內發急。起初急出一身冷汗,後來工夫大了,又凍的渾身發戰。此刻天到二更,腹內已空,怨氣攻心,思念之間,心內一急,兩眼發黑,忽悠悠的魂靈早已出了竅,飄飄蕩蕩,就要歸陰。暗中驚動當方土地、本處城隍,一見賢臣靈魂出竅,二位神聖不覺着忙,暗說:“不好,施大人他乃星宿臨凡,保扶真命帝主,今日不應歸位,若由他出去,玉帝豈不歸罪?”二神上前擋住爺的靈魂,知道目下有人來救,先暗中保護不表。
且說惡奴自從領了羅似虎之命,只等更深夜靜,要害施公性命,來到外邊房中,與衆惡奴耍笑飲酒,直到天交二鼓。直喝得愣裏愣怔的惡奴,酒到八分,猛然想起道:“哎喲!’了不得,幾乎忘了一件大事。”連忙辭衆奴,趑趑趄趄的邁步竟奔倉房而來。惡奴早已備下鋼刀,在腰內掖着。倒運的惡奴伸手拔出,持在手內,猶如猛虎,晃裏晃盪,看看將到倉房,惡奴猛見一物,嚇了一跳。那物渾身雪亮,眼似金鈴,順着窗臺出溜出溜的走。惡奴初認是個貓兒,又大不相同。其形如犬大,望着他不住的齜牙兒,瞪着眼,嘴裏不住喔喔的發吼。看官,你道此貓是哪裏的?此乃是惡棍家那幾年運旺,有狐大仙在他家住下。皆因這三間倉房裏潔淨無人,大仙爺就在糧米囤內時常起坐。今被惡奴喬四把施大人捆綁捺在高糧囤內,施公現是欽差大臣,官居二品,乃國之封疆大臣,好大的福分。狐仙爺雖然成仙,究竟卻不能侵正。一見喬四把一位上界的星官囚禁在內,狐仙爺哪能安穩?連忙就溜出去咧,正在滿園裏出溜尋找下處,迎頭碰見喬四,喝得酒氣醺醺。大仙爺知是他的邪火熾大,心裏正恨他得很,故此望着他齜牙兒。喬四見是白貓,用刀照準一砍。狐仙大怒,站起前腿,望面上撲噴了一口仙氣。喬四不由得打個冷戰。那貓兒倏忽不見。惡奴此刻邪氣附體,心裏發迷,眼內發昏,手提鋼刀誤入倉房隔壁屋中。此屋乃是七十兒同他妻子居住,他正與妻喝酒,冷不防喬四闖進,不分皁白,一刀一個,結果性命。喬四殺了七十兒夫妻,心中這才明白,腹中暗說:“我本意要害施不全,爲何無故殺了羅府之人?”想罷,抽身往外面走不表。
且說城隍、土地二神擋住賢臣魂靈不放出去,見天霸來到,用聖手一指,爺的魂靈歸竅;神明覆用法力使賢臣口中泥土化爲烏有。大人不由“哎喲”哼了一聲。好漢猛然聽見,又見那房下邊隱隱約約來了一人不表。
且說小西來至二層房上,留神向下細聽,也聽不見大人的聲音來,又不見黃天霸的蹤跡,心內着急。但見靠着後沿堆着一捆杉篙杆子,小西藉着杉篙溜下房來,忙把腰中搭包打開,抖出折鐵刀來,復將搭包繫好,手提單刀,黑影裏,一直往前走。有條過道,順着過道向東行,剛出過道,碰着一人,晃裏晃盪的走過去,口裏嘟嚷着自己搗鬼。小西忙把身子向外,讓他過去,隨後緊跟,留神聽他的話。只聽那人說:“合該倒運,我喬四想是得了昏迷病,平白殺了七十兒夫妻。明日舅太爺要追問,我怎麼應承呢?”後又說道:“不怕,若果殺了施不全的性命,舅太爺一喜,就不追問咧!”惡奴只顧走着,自言自語的,哪知背後跟着關壯士。房上驚動了黃天霸,纔要下房,忽又聽見房內“哎喲”——是大人的聲音;又見那邊有人自言自語的說話,才知惡奴來殺大人。好漢豈肯容他展手?忙取飛鏢照着那人耳朵發去,只聽唰的一聲,惡奴喬四“哎喲”一聲,栽倒在地。小西不知是哪裏的帳,只當此人有羊兒風,趕上前去按住,用刀一指,罵聲:“囚徒!快說實話。”惡人把酒也嚇醒了,也不心迷了,只覺疼的難忍。他只當盜賊前來打劫他們家財,嚇得渾身打戰,叫聲:“大王爺別動手,我願實說。就是要金銀要首飾也有,都在上房裏。只求爺放我起來,我好去取。”小西一聽,罵聲:“囚徒!別作夢咧!我們並非大王、二王的,乃是跟施大人的長隨。你須要快說,把我們大人藏在何處?但有半句隱瞞,要你的狗命。”
閒話少敘。且說天霸發鏢打了惡奴,方要下房,聽得有關小西聲音,好漢嗖的一聲,輕輕落地。天霸就不肯說官話咧,低聲叫:“合字兒,春點念團呢,要叫本克里的接腕兒,蒼啃子薰着,他必涼上。”小西聽了黃天霸暗話,知道是:要叫本家羅四聽見,他必逃走,千萬別放這個惡奴走脫。留神一看,但見惡奴左耳上穿着一枝鏢。好漢得了主意咧,忙把飛鏢拔下來,遞與黃天霸;又把喬四的褲腰帶解下來,就從惡奴着鏢的耳朵上穿的窟窿內穿過去,拉着,同天霸來至倉房門首,小西把喬四拴在窗戶櫺上,又用刀背吧吧吧把他膀打傷。小西惟恐他嚷,彎腰抓了一把土,填了喬四一嘴,惡奴就如死人一般。
黃天霸摸了摸門上有鐵鎖鎖着,好漢用手一擰,鎖便開落。
前言不表,單說惡棍羅似虎,自從廂房回到自己的臥房,不由得悶悶不樂,坐在炕上,耷拉着臉。他妻盤問,他用巧言折辯,假說身不爽快。他妻劉氏爲人忠厚賢惠,一聽此言,只當實話,連忙吩咐使女快些打鋪。使女把鋪安置停妥,惡棍睡倒。劉氏疼夫,恐其得病,熬了些黑糖薑湯,教他喝了,又叫使女傳出去,明日一早延請醫生。使女答應而去。劉氏關門。
惡棍躺下,猛聽窗外腳步走動,慌張得很,惡棍打量楊氏應了口,有人來請他去成其好事,忙問:“外邊是誰呀?”只見一人走至窗下低聲說:“爺還未睡嗎?小的是李興。”惡人說:“你有什麼事?”惡奴說:“爺快起來罷,了不得咧!小的方纔從倉房門口過,見有兩三個人,說他們是欽差的長隨,來救施不全。外面有許多的官兵,把着我們家的大門呢。又見一人舉着明晃晃的刀,按住一人要殺。我聽了聽,哀告的聲音是喬四,嚇得我連忙溜下來送信。爺須早定個主意纔好。”惡棍一聽此言,猶如登樓失足一般,嚇得渾身亂抖,心裏不住的噗噗亂跳,口內說道:“叫管事的傳齊佃戶、長工,大家努力去擋官兵。先把進來的兩個人拿住,同施不全捆在一處,再把官兵殺退。任憑什麼亂子,明日再說。等着石八爺與崔老叔來了,我們商量就是了。”李興說:“俗話說的好,三十六着,走爲上策。”惡人說:“可往哪裏去呢?”李興說:“北京現有千歲府大老爺,是得臉的首領。爺是他的親兄弟,逃在那裏管保無事。”惡棍聽了,叫聲:“李興,到底是你見識高超,不亞如孔明!還要問你一句話,不知到京多遠?幾日才能走到?”李興說:“離京大約不過五百餘里,三日兩夜,便可到京。”惡人說:“就快備兩匹馬,咱就立刻起身。”主僕出後門上京不表。
且說黃天霸擰開了倉門鎖進去,裏面漆黑。小西連忙把火種取出,照着火亮,四面留神細看:間通連屋,一溜窗下,並無別的陳設,都是木桶、席囤。又見西北屋角里放着一張八仙桌子,桌面上擺着香爐五供,還有酒壺、酒杯,滿滿的供一杯酒,三個雞子。小西見有一對蠟燭,登時點着,照得明如白晝。黃天霸猛見桌上一物,原來頭裏貓銜的那一枝鏢,上面裹着一字柬。好漢拿來打開一看,上寫四句詩詞:天上星君壽未終,引將俠士立奇功;要知吾乃爲何許,瓜犬山人自老翁。
天霸看了,不解其意,估量着是仙家指教,牢記着尋找大人,連忙收起。二位好漢舉了蠟燭四下留神,並無大人蹤跡。
小西說:“想必不在這房內,問問喬四就知道咧!”天霸說:“分明我聽見這屋裏是大人哼的聲音。”復又細找那囤邊,又聽哼了一聲。二人走到高糧囤邊,只聽哼聲不止。天霸舉燭一照,只見高糧囤裏躺着老爺呢!天霸說:“救爺來遲,望乞恕罪。”賢臣聞得是天霸,不由心內感傷,鼻端發酸,眼圈發紅。
老爺恐失了官體,把眼一睜,“咳”了一聲,叫聲:“天霸,莫非是咱們夢裏相逢嗎?”天霸回答說:“老爺不必起疑。”小西也叩頭請罪。忽見外面又有腳步聲響,慌慌張張來了一個人。
不知此人是誰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