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公案第96回 張洪教暗進雨壇 傻和尚明警世界

話說洪教真人將甘忠元告瀦龍一案辦明,吩咐法官:“明日是妖僧祈雨之期,陪駕進壇,與黑麪僧相會,須要留神。各按方位,守住汛地。候邪僧上臺,即刻把符焚化。我在龍駕伴主。爾等千萬仔細,莫要驚動聖上。那時擒住妖僧,也顯洪教道法高。”不多時萬歲駕到午門,衆人跪接。山呼已畢,一齊相隨御輦,宜人隱在衆人內,前呼後擁,出了正陽門,霎時進了雨壇。到了龍棚,佛爺下輦,升了寶座。衆文武復又參拜,分爲左右侍立。此時番僧尚未來到。天師同法官進壇,暗中佈置齊畢,專候着番僧進壇,好焚符咒,此話不表。

且說聖義村三官廟傻和尚,自從觀音菩薩與善財童子點化,授了金字真經,因他的根基本深,一至夜靜,自有神人指教。

不上幾月工夫,不知不覺醒悟,萬法皆通。說的禪語,俗人一點不懂得。這夜至三更時,他在三官殿中靜坐參禪,睏覺之際,毫光四起,竟將廟院照的通紅。村中人皆以爲廟內失火,火光沖天。衆人約齊說道:“咱們往廟裏看看,到底是何緣故。”一同走至廟前。門卻未閉,一齊走入,打算要問問傻僧。走到殿前,只見傻和尚赤着身體,獨坐三寶殿供桌之上,閉目沉睡,渾身淋汗。此時正在隆冬,天氣甚爲寒冷,他乃赤身大汗淋漓。

衆人看罷,說道:“有些奇異!”從此合村人無不供奉。

到次日早起,合村人約齊老少男女,同奔到三官殿內,見了傻和尚一齊參拜。傻僧一見,先傻笑了一陣,瘋瘋癲癲,眼望衆人說道:“我的佛!你們都是胡鬧!要祈雨該求龍神,求我會下雨?要求我本事,只會這吃齋。雨已降下,就到。我要駕着烏雲,入山去找龍神,那時你們求他。我的佛!”滿嘴胡唸了幾句,復又傻笑了一陣。衆人俱不懂他的話,但見他放倒身子,仍是酣睡,打起呼來。衆人看着,一齊讚歎,互相抱怨走着,彼此暗咒禿驢可惡。傻和尚見衆人去後,到了天晚,上課已畢。至次日清晨,把老和尚留下的破衲頭,斜披肩上,手拿木魚,舉步出廟,回手倒扣廟門。因感莊主之恩,繞莊走了三遍,高聲朗喧佛號。又將木魚敲得聲響震耳,唸了幾句偈語道:天龍不慈悲,晴天大日頭。要祈甘露降,還得善人修。

聲音不斷,繞村唸了三遍,招得犬聲亂咬。此時天氣尚早,村人俱未起來,夢中驚醒,聽了俱各不解。及至起來尋覓,傻和尚蹤影不見,衆村人納悶。且說傻和尚圍村念罷偈語,又到他父母墳墓之上磕了幾個頭,兩腿如飛,竟撲奔通州北關。不多時到了關廟熱鬧之處,一邊走着手敲木魚,一面高聲念道:要相逢,不相逢,誤進繁華一座城。天公不怒不垂淚,塗炭生靈心不公。傻不傻,靈不靈,前生造定難變更。這方人,也識透:阿彌陀佛!天下安寧雨便傾。

傻僧念這幾句,原隱着“方人也”三個字。當初賢臣作江都知縣,假扮道人私訪,將“施”字拆開,號稱“方人也”。

今傻僧安心顯應,驚覺賢臣,故把這三字編成口號,滿街唸佛。

軍民不知,以爲妖言,俱不在意。

此時施公仍是每日同合郡文武齊集城隍廟,參神禱祝。衆官正在拈香已畢,忽聽廟門外敲的木魚連聲響亮,口裏唸的聽不出是念經卷是詩詞,衆官全不理會。惟有施公聽他念的有因,不覺心內懷疑,將要派人去看問,忽聽誦的又改了話語。施公與衆官復又側耳細聽。只聽外面大聲念道:好哇!先不該,我不傻來又不呆,昊天遣我下瑤階。世人不公心太狠,感不動龍天淚下來。“方人也”,不明白,不拜靈山好怪哉!阿彌陀佛,可笑你,再遲時我轉天台。

傻僧在城隍廟外喊念,賢臣在廟內聽得甚爲真切。又聽木魚打得震耳,只在廟前來回朗誦。衆官聽了,俱都不解,仍去閒談。施公心內暗想,忽然醒悟,說:“哎呀!這內中分明隱着‘方人也’三字,應了我初任江都縣,暗訪五虎惡棍,路途甚遠。此人如何得知?”施公想罷,暗自說道:“何不叫他進廟內盤問盤問?”叫聲:“施安,你去把那喊叫之人叫他進來。”

施安答應,走出廟門外面,大聲叫道:“僧人!我們老爺喚你進廟有話說。你快隨我去。”傻僧聞聽也不答應,隨着往裏便走。到了大殿之外,即便立住。賢臣與衆官在殿中閃目觀瞧,怎生模樣,有詩爲證:發蓬足赤真不堪,破爛衲衣身上穿。

憨相面上油泥厚,點頭傻笑帶瘋癲。

蝨子渾身爬又滾,斗大木魚掛胸前。

化現所爲求甘露,安心驚覺施不全。

藉此爲由欲遠遁,俗人哪視此機關。

可嘆迷人蔘不透,真假不辨作笑談。

施公與衆人看罷,俱不知何意,當作掛單和尚看待。衆官因知施公最難說話,俱不多嘴,暗暗好笑。施公叫聲:“傻僧人,你進廟來,我有話問。”但見傻僧在殿外答應說:“來了!特來問你,何必問我?”說着,瘋瘋癲癲來至殿內,那種氣味令人難聞,衆官各掩鼻躲到一旁。施公只得閉氣問道:“你這僧也太膽大!人,私訪惡霸。你何以隱在禪語之內,“細細說來。”傻僧見問,說道:不用究問,聽我說來:你說你忠不算忠,你說你奸不算奸。好哇!忠奸二字難分辨,攝款提鈔入私囊。忠呀奸!

施公聞聽隱語戳心,不覺惱怒,高聲大喝道:“我聽你這瘋僧滿口胡言,就該掌嘴!”衆官見賢臣發怒,俱替傻僧擔怕。

那傻和尚卻全無懼色,仍又傻笑。此時施公見他這等形狀,隱語之中似有奇異,連忙問道:“你能求雨麼?”傻僧笑道:“那是我的拿手戲。”施公聽罷說:“能夠求雨,恕你無罪。若要是無雨,一定重責不恕。”施公與衆官談論,只聽殿房內把木魚敲得連聲的響,憨聲憨語,跪着宣讀佛號。衆人聽着,都不甚懂。到了天晚,賢臣與衆人議論,都不回衙,就在城隍廟過宿,候着明日午後應驗否,此話不表。

且說正乙天師隨着聖駕到了雨壇,吩咐法官諸事備畢,仍然退在文武班內。聖上在寶座上閃龍目觀看:但見正面高臺一座,搭造得甚是齊整,懸花結綵。法臺上下一概應用之物,俱已備好,甚是鮮明。蒙古包搭在臺後,還有許多喇嘛穿各樣套頭,在那裏正候着番僧。萬歲看罷,傳旨問天師話。真人連忙越衆上前跪倒。老佛爺問道:“今僧人上壇,不知卿家怎樣行事?”真人口呼:“陛下降旨:令僧人登壇,臣自有法術擒他。”

萬歲聞聽,說:“卿家暫且退下,朕自有道理。”寡人仍然隱避在衆文武官員身後。

此刻吉時已至,番僧來到。聖上傳旨,命通事問:“僧人辰時進壇,何時落雨?可以下幾個時刻?”通事官領旨,回身行至蒙古包內,見黑麪僧問明。復到龍棚回奏萬歲道:“奴才訊明僧人。他說:‘辰時登壇,巳刻布雲,午時落雨。可以落到日落黃昏,包管足用。’”萬歲准奏,傳旨命僧人上臺。番僧從臺後上了雨壇。老佛爺在龍棚對面,看得甚是分明。但見番僧:重眉大嘴,黑麪紅須;身軀矮胖,大肚累堆,長得甚是兇惡。又見他上了法臺,對龍棚謝了聖恩,退在一旁。着令衆喇嘛繞臺已畢,好去作法。衆喇嘛鑼鼓齊鳴,猶如嵩祝寺、雍和宮、黑黃寺打鬼的一般。衆喇嘛扮着二十八宿、九曜星官。今日番僧求雨,衆喇嘛穿用那些物件,爲的是顯着威風好看。聖上看罷,一扭龍項,暗自傳目,叫聲:“張愛卿,你看番僧胡鬧求雨,要這些何用?”真人見問,連忙跪倒,口尊:“萬歲!番僧如此,無非枉勞氣力,他如何能求得下雨來?臣啓我主,容臣前去作法,以擒妖孽。恕臣慢君之罪。”佛爺說:“休令妖僧走脫!”天師復又進了龍棚,回奏道:“臣啓我主,微臣俱已備妥,大約妖邪插翅難飛,少時我主自明。”番僧是何怪物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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