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姜成、楊志,哄着小六斤兒,把一撮毛以往情由,俱都說出。正然盤問,忽見門裏出來個人,把小六斤一巴掌,打得小六斤往裏飛跑。二公差聽小六斤說這夥人,都有武藝,覺着扎手,不如趁早回河間,稟報大人,再作主意。挑起擔子纔要走,只見那人上來,一把揪住楊志搭包。姜成一見,估量着不好,開腳就跑。楊志見姜成跑咧,自己挑着擔子,被人揪住,想走不能。這惡人揪着楊志罵道:“站住罷!”楊志見他這樣,還裝鄉下佬洋說:“大爺,俺大小是個買賣,又沒得罪你老人家,別要罵人。”惡奴說:“別合我裝佯,罵你就算了麼?還得打你呢。”惡奴把楊志推搡着,拉進大門去不表。
且說姜成見楊志被人揪住,自己撒腳就跑,爲是進城報與施大人知道,好派人去拿。不多時跑到河間府,太陽已落。見了大人,把他們以往怎麼訪查,楊志怎麼被人揪住,回了一遍。大人說:“你知道那家姓名麼?”姜成說:“回大人,若問那家姓名,小的不知,瞧他房屋象個富戶。小的就聽小孩子說有好些個人,都在他家居住,個個武藝精通。爲首之人,名叫一撮毛兒侯七。手使什麼兵器,怎麼厲害,全都告訴了。纔要問他主姓名,就被人聽見,把楊志就揪住了。小的實不知那家姓名,還不知楊志吉凶如何。求大人恩典,早派人去拿。”施公座上一擺手,姜成叩頭起來。施公叫聲:“黃壯士,這是如何拿法?”天霸躬身,口尊:“大人,依小的愚見,還叫姜成引路,小的同關小西、王殿臣、郭起鳳,趁天黑去打聽明白。事情果真,不是小的誇口,任憑他有多少盜寇,管保拿來,明日結案。”施公點頭。
四家好漢,同姜成各帶隨手兵器,出了公館,走到惡人村外,略歇了歇。天霸叫聲:“姜成你頭裏走。”姜成說:“眼前就是。”五個人進了村口不遠,但見房外一溜牆,中間有四扇屏門。門樓以外,掛着斗大燈籠,照得大亮。門口鎖着一條大黑狗,拴在那裏,瞧見人就站起來狂吠。天霸把姜成一拉,邁步頭裏先走。四個人跟着好漢,順牆往北走。走不遠,一拐彎,見一溜對縫磚的風火後沿。天霸叫聲:“衆位,你們在此等着,我先進去打聽一個真實,回來再議。你們不可遠離;但聽有石子響,就是我回來了。”言罷,倒退了幾步,把手一拍,嗖的一聲,躥上後沿,順着瓦壟爬到前坡。但見周圍房舍,瓦窯一樣。此處原是後院。好漢來至房前沿,扒扶着往下探望。
細聽有聲音,聽不大真。挺身又往前行,來至前邊,見各屋點着燈。又聽得下面婦人說:“不好了!張姐組,房上有人了。”
又聽一婦人說:“大嬸,你別大驚小怪的。這兩天貓起秧的時候,是貓在房上,你就亂叫。”天霸聽見此話,借貓爲由,“嗷嗷”的叫了兩聲。那婦人說:“你聽何曾不是貓?快端油盞走罷!你沒聽太爺吩咐:今日是他壽日,是個好日子,叫咱把前日偷來的那婦人勸醒,今晚要合房咧!”那一婦人說:“你勸去罷,人家是秀才之妻,就肯嫁他?”好漢聽是偷來的婦人,心中納悶。見那兩個婦人走進屋內,好漢順瓦壟伏下身子,探下頭來,往屋內細聽。這個婦人說:“新娘子你很聰明,爲什麼想不開?我們祖七太爺銀錢廣有,奴僕成羣。你相從就是一品當家的,豈不勝似那窮酸?”那婦人罵道:“你們這潑婦,要當我是下賤之人,那就認錯了。我告訴你們主人說,殺剮給我個痛快罷,我死了,提防我孫相公丈夫,替我鳴冤。”天霸聽罷,暗說:原來這家姓祖,偷來的那娘子,定是一撮毛用被窩裹來的孫勝卿之妻。
看官,這祖七混名大頭目,自幼集上扛糧食出身,一膀子能扛兩條口袋。這集上經紀客人,不敢惹他。後又生訛了一張官帖,量鬥尖入平出,客人須得用他的斗量,按加一要錢。又交了一夥大盜,坐地分贓,拿這閒錢交與官吏;衙門內都有看顧,越仗起膽來。閒話不敘。且說天霸又縱步到另屋。屋內祖七說:“那廝你有什麼分辯?吊起來打着問他。”正打之間,楊志懷內揣着一件東西,吧嗒掉在地下。衆寇聞聽說:“方纔落在地下的是什麼?”家丁拿燈一照,撿起來原是油紙包,用線縫着。把線挑開,拆去油紙,還有一層細紙。打開瞧是張紙,內有一人識字,一念上寫:“太子少保鑲黃旗漢軍倉廠總督世襲鎮海侯施,奉旨欽差仰役立拘鎖拿大案一夥賊一撮毛兒,速赴河間府,當堂聽審。毋得違誤,火速領票。康熙某年某月某日。差捕快:姜成、楊志。”衆寇聽罷,一齊惱怒,有說將公差殺了的,有說還打的。祖七說:“你們沒聽見麼?這票並非府縣州官出的,乃奉旨欽差所派,別當兒戲。”衆寇說:“莫非放了姜成?”祖七說:“也不用放他,暫鎖在空屋,等明旦我到衙門打聽打聽,再議。”家奴立時將楊志鎖在空房。天霸房上看得明白,見家丁回去,趁着無人,飛身下來,擰開鎖進去,將楊志解下來,一同到外邊見了關小西等,各舉兵器齊至惡奴後院,見各屋都吹燈安眠。天霸知道後院是些婦人,直奔前院。衆好漢合公差只得跟着走。縱有狗咬,拿刀一晃,狗見刀夾尾就跑了。僕伕家奴俱是睏乏睡着。四家好漢同姜成、楊志走過這道二門,來到前院。西邊有一人出來開門解手,瞧見好漢,忙問:“是誰?”小西低聲說,“老兄弟風緊。”天霸並不言語,緊走幾步,趕上前去,手起刀落,咯吱一聲響,那人栽倒。忙把腦袋砍下,天霸回身,叫聲:“哥們隨我來。”言畢邁步當先。五個人跟着一同進這道門。內中唯有姜成不得主意,欲待不去,又怕被人瞧見了,眼睜睜的見殺了個人,心裏發怔。
且說衆寇打發祖七去安歇,也就睡了。這時盛大胯設睡着,叫聲:“鄭老三,我瞧他酒不沉,如何出去這半會子?聽見咕咚一聲,必是栽倒。”說着即披衣裳下炕。剛出門,哪知天霸早在門旁,揚起刀背,往下一砍。大胯一聲叫:“不好了!”
衆哥們聽見他一嚷,忙上前砍了幾刀,栽倒在地。屋內人全都驚醒過來,好幾個手中都有兵器。頭一個則往外一跑,被地下躺的幾乎絆倒,往前一栽,殿臣拿鐵尺照滑子骨就一下。那人躲過,回手就是一刀。殿臣用鐵尺架住。小西、起鳳各舉兵刃截住。那幾個盜寇一齊出來動手。楊志不知從哪裏找了頂門閂,也可就掄起來,單打衆寇滑子骨。就只膽小的姜成,嚇得在黑影裏打戰。盜寇頭兒一撮毛手提銅錘,“噗”的一個箭步,從屋裏就躥到當院,大喝一聲:“哪裏來的小輩?敢在太歲頭上動土!”言罷,照好漢就一錘。天霸一閃,回手一刀。二人戰在一處,不分勝敗。關太、殿臣、起鳳三人,各逞英雄,與衆寇動手,黑夜之間,難辨清白。山東王舉起拐來,照着自己人飛毛腳鄧六大腿上就是一下。“哎喲”一聲,山東王這才瞧出是自己人,心裏一急,漏了空,被小西一刀背,把手腕打脫,“哎喲”一聲,柺子落地。那邊楊志掄起門閂,照盜寇腿上,又是一下。只聽“吧!”正打在滑子骨上,“哎喲”一聲躺倒。
小西怕他跑了,連忙幾刀,卸了他兩膀。一寇叫閃電神見風不順,撒腳就跑。哪知楊志早把一道門用石頂上。離門不遠,怎曉黑影裏蹲着個人,只聽“咕咚!”把賊絆倒,楊志趴在那個人身上。這個空心,殿臣趕來,不管一二三,掄鐵尺就打,疼得盜寇叫聲不止,打得楊志身子底下那個賊叫“哎喲”!還有幾名盜寇,都被小西、起鳳拿住,看守不表。單說天霸合一撮毛動手,猛見他用錘磕開自己刀,將身一晃,躥上牆頭。好漢對準盜寇腿上,回頭就是一鏢。盜寇纔要邁步上房,只聽“刷”一聲,“哎喲!”咕咚掉下牆來。好漢趕上,連三併四幾刀,一撮毛難以動轉。天霸叫聲:“哥們,快找繩來捆上。”叫人看守,又尋祖七不表。
且說小西叫聲:“哥們,誰帶着火鐮打火,口自們進屋去照照,還有賊人沒有?”楊志答應,立刻打火引着火紙,進房點着燈,搜了搜,只彥八哥一人,也把他上了捆繩,拉到外邊。舉着燈到院內,把衆寇一個個四馬攢蹄綁上;才知道姜成也死了。數了數盜寇,共十一口,等天亮解送。且說天霸舉着刀闖進惡人院內,哪知祖大頭早知事不好,嚇得懸樑自盡。天霸拿住一個僕婦追問,說:主人公自盡。好漢不信,親到外屋,果見一人懸樑而死。把管家李鬍子找着,也捆上,帶到外邊。又找偷來的那位婦人,打算把她救出;哪知孫勝卿之妻是個節烈婦人,自覺雖未失身,終無面目見人,夜間得空,早已自盡。
不多時,天已大亮。好漢黃天霸等,把拿的衆寇解到河間府,面見施公交差。又將孫相公夫人死節的話回了一遍。賢臣大喜,吩咐升堂,將衆寇帶到堂下追問。衆寇情知難推,盡皆招認。又傳孫勝卿到案,將伊妻節烈曉諭一番,叫他回家收屍成殮。吩咐:“知府把衆寇監禁獄中,候本院啓奏皇上,候旨前來,連五林啊等,一齊按律問罪,好與衆官民報仇雪恨。”
知府答應:“謹遵鈞諭。”忙令手下人,把衆寇入監。賢臣見諸事已畢,心中牢記,保舉天霸等功名。忙吩咐:“搭轎,本院回京。”到底不知何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