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施公獨坐看書,天交二更時候,耳內忽聽唧唧鼠叫。
施公往下細看,拿燈一照,只見地下跑過二個水鼠,咬在一處。
看見施公,他兩個一齊立起,前爪兒拱,口中唧唧的亂叫。施公心下自疑,說:“這也奇怪,往日鼠見人必躲,今日爲何大膽,竟不怕人,莫非他也來告狀麼?”想罷,取燈細看,兩鼠齊往房外而去。施公秉着燈燭隨去,找到書房門首,即不見了;地上只有新瓢半片。施公拾起來,轉身將燈放在桌上,坐下細想這瓢片、水鼠之故,不覺自嘆。忽見施安送茶進來,站在一旁。施公手內拿茶,暗想爲官那得清閒,晨起晚眠,我想顯顯威名,豈知官司煩難。又聽衣架上衣服掉落,施公聞聲,即叫施安拈起,搭在架上。連掉幾次。施公心內就明白了:明早升堂,這般斷法。想罷寬衣上牀而寢。次早,淨面更衣吃茶,吩咐伺候升堂。登時鼓響梆敲,升了公堂,衆役呼堂。施公想昨晚之故,伸手抽籤二枝,高叫:“徐茂、郭龍。”二役答應,上前跪下。施公吩咐:“徐茂,你去把瓢鼠限五日拿到。郭龍,你去把流衣限五日拿到。若過限日,重責不饒。”二役答應,接籤爲難,無奈下堂出衙而去。
且說施公方要起身去審土地,只見公差同押了啞巴的丈人,來到跪下。青衣回話。施公看那老人:麪皮蒼老,形容瘦弱,髮鬚皆白,色如銀絲;吁吁而喘,還帶咳嗽,二目昏花,微有淚痕;頭帶氈帽,渾身布衣、布鞋、布襪,手持柺杖,年紀花甲,面貌慈善。施公看畢,問道:“你是啞巴什麼親戚?”老人見問,口叫:“老爺,啞巴是小的女婿,同村居住,情好結親。他的父母亡故,小人無奈,招他上門。只因女兒不甚賢惠,憎夫不能言語,暗中偷逃,不見蹤跡。啞巴心急,也出在外。今蒙老爺傳喚進城,叩求老爺判明情由。”施公帶笑說:“不必悲傷。本縣問你,家住那裏?你叫什麼名字?”老人回道:“小人住雙塔寺,名叫張君美。”施公說:“有個周順,你可認得麼?”老人說:“周順乃是小人的內侄兒。自從女兒逃了,至今也沒有見他。”施公一聽大怒,把周順並那婦人提來。青衣不敢怠慢,立刻帶來跪下。老人一見周順、女兒,明白了八九分,不由不發怒。施公道:“周順,快把拐騙之事說來!”周順仍不肯招,施公吩咐夾起來。衆役發喊,一齊上前推倒,套上夾棍,將繩一收。周順昏將過去。周順醒來,又見那婦人手也拶起,直痛徹於心。只得實招說:他姨妹嫌棄啞巴,二人偷情,後又逃走,要成夫婦。一一招認。施公聽他二人招供,吩咐書吏寫供,拿下與周順同那婦人畫押呈上。施公過目,定罪已畢,吩咐把周順打了二十大板,拖起跪下。施公說:“周順,你通姦拐騙,恕你不死,收監,傷好充軍!”君美、啞巴見周順收監不表。施公吩咐把那婦人拉下,重責十五大板,以戒私通。打得淫婦喊叫。啞巴求情。打完,施公說:“你們翁婿聽了:此婦帶回家去,切莫招閒雜人等來。日後久而知羞,改邪歸正。去罷!”君美、啞巴叩謝,三人出衙去。
施公吩咐前往土地廟去審事,下堂上轎,吩咐執事人等,登時出了北門。那跟白獺的公差,跪下回話,說:“白獺從此鑽下水去。”施公一聽,說:“你等起去,待我驗看。”施公轎內遠遠望看樹下之穴無數,大小不同。驗罷,施公說:“他用嘴指了幾指,鑽入樹下?”答應:“正是。”施公說:“罰你下河摸上來!”那兩個公差無奈,只得下河。幸當天氣溫和,脫去衣服鞋襪,跳在河內。有一頓飯時,慌忙上岸,不顧穿衣,跪在施公轎前,心內戰戰兢兢,口中叫道:“老爺,小的摸着一個死屍,用繩子拴着一扇小磨子。搬不起來,回明老爺知道。”
施公聽了,沉吟一回,吩咐衛豹:“下去,把那拴的屍首,將繩用刀割去,搬上;再把磨子拿上來。本縣重賞你。”衛豹復又下去,即將死屍拉上;次把石磨拉上岸來。穿好衣裳,立在一旁。施公驗屍,渾身無衣。又看石磨一個眼兒。那些百姓,看的不少。且說施公在轎內暗想,只一扇陰磨有眼,將屍墜下,要有那一扇有臍的陽磨,定然明此冤枉。遂差李茂領籤:“不許怠慢!限五日以內,必要見真;若是粗心大意,重責不恕。”
說罷,又吩咐起轎,來至東關。方上吊橋,忽然天變,狂風大作,震天灰塵,黃沙亂滾,日色無光。耳內只聽人聲亂喊。霎時風定塵伏,施公就問衆役:“方纔是什麼響?”公役答應,近前看見轎頂沒了,連忙回說道:“轎頂颳去。想必被風颳落河內。”施公一聽,心內大驚,吩咐起去,將此處地保傳來。
公役即時叫了來,跪在轎前報名:“地方王保伺候。”施公說:“此段地方你管的?本縣轎頂刮落河內,你快些找來。”王地保答應,脫下鞋襪,去摸了多時不見;復又去摸,把轎頂摸着,上岸,穿衣,手持轎頂,走至轎前跪叩,口稱:“老爺,小的摸着轎頂了。”施公一見大悅,說道:“你且起來。”即將轎頂安上。“本縣問你,轎頂在何處摸着?”地保回說:“小人摸到橋樁之下,有二尺多深,伸手摸着的。”施公見事有可疑,又問: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回說:“小的姓夏名叫進忠。”施公說:“你再到那摸轎頂之處,不論何物,摸來我看。”夏進忠復又去摸,不知摸着何物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