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飛雲子見雲虎如此言語,當作他是真言,也就不敢再問,但道:“二哥,既是如此,也免得遺臭萬年,小弟與大哥大約明早便須動身了。因施大人欽限在即,萬大哥又遠道而來,若大哥不允君召同去則已,此時既已允許,遲早皆要去的,何必在此耽擱?二哥,這包裹可無須再解了,好在明日便要啓行,免得臨走時再行收拾。”雲虎此時只是糊塗答應,也不說出緣故,竟自攜着包裹,向旁邊書房去了。雲鶴當時也就出來,復行飲了數杯,看看天色不早,只得命從人將殘餚撤去,安排普潤與君召安息;然後迴轉自己書房,與雲龍議論些山上的事情。
且說萬君召同普潤來到個小方軒內,見西首一個大大的房間,點着玻璃燈球,上下設着兩張牀鋪。兩人到裏面坐下。君召道:“蒙師父大力解了此圍,實爲萬幸!但云二哥匆匆席散,不知明日是否動身?若再遲延,豈不令大人在淮安盼望?”普潤道:“俺們不答應則已,既已允你同去,少不了飛雲子總要動身,若能此人前去,還怕這件事不成麼?”彼此在內談論,一面只得和衣睡了。普潤本是個渾人,頭落枕邊,鼾呼睡去。
君召恐飛雲子仍有推卻,而且雲虎在席間忽然走去情形,甚爲可疑,設有變動,這便是空跑一趟了。一個思前想後,總難睡
熟,到了四鼓以後,方覺得身上困盹,沉睡下來。未到五更,早有普潤起來,高聲叫道:“萬賢弟,此時不早了,你既有要事在身,還不到前面催促麼?”君召爲他驚醒,於是拗起身來,將燈剔亮了,復行將衣服整理了一回,然後來到廳前,天色才覺微亮。普潤便呼幺喝六,將孩子們喚了起來,一面命人去打面水,一面招呼到裏邊催促。停了一會,雲龍亦走出來,問道:“三弟已起身麼?廚下已招呼置辦饅頭,稍停出來,我等便可飽餐趕路。”正說之間,飛雲子也就走出。
當時四人淨面漱口,送上清茶,專等雲虎前來飲食。等了好一會工夫,只是不見動靜。普潤急着問道:“二弟昨日在先睡覺,此時我等俱已起身,難道他還未睡醒麼?再不出來,咱便要先吃了。”雲龍見普潤性急,只得命人到前書房喊叫。誰知過了一會,那人回來說道:“二爺昨晚酒後迴轉書房,將那口佩刀帶了去,說是下山去了,若有人去問他,便說到淮安訪案。看書房的胡德聽他說這言語,疑惑他便爲施大人之事,前去助他破案,故而未來稟報。方纔小人去問,方知這事,二爺是一夜未回,不知向何處而去,且請你老同萬將軍先去罷。”
君召聽了此言,不覺吃了一驚。忙向飛雲子問道:“二哥與賢弟是不住一處麼?”飛雲子道:“這裏邊本有五個書房,爲我弟兄五人所住,因敝眷居住後山,偶來此間,稍覺便當。不料二哥昨晚席散,復然下山,想必他是不願前去了。所幸大哥與普師父皆在此間,若能同行,非是小弟誇口,這山頭定可破了。”
普潤道:“既是二弟去了,此時說也無益,我等趕快飲食,下山趕路。”說着,便拿了數個饅頭,夾着牛肉、蔥白大嚼起來。
雲龍也就一同飲食。早有孩子們打包裹,擺在廳前,專等他四人行路。
衆人吃完早點,君召向飛雲子道:“多蒙賢弟盛情,此去定可成事,但不知那幅樓圖可曾帶下麼?”飛雲子道:“此乃最重要之事,何能忘卻?大哥在此稍待片刻,小弟取來如何?”
說畢,轉身到了裏面,以便取那物件。誰知走進書房,再向那書櫃內一看,早嚇得魂飛天外。忙將管書房的孩子喊來問道:“這櫃子除你那裏有這鑰匙,旁人絕不會開,今日天氣尚早,你開這櫃子何事?”那個孩子轉眼望去,也就如木偶一般。過了半晌,方纔說道:“昨夜二爺進來,聽見這櫃子響動,小的只道是爺招呼他來,故未進去看視,想必就是他開的了,但不知裏面攜去什麼?爺且查他一查,當可知道。”
飛雲子聽了此言,也就猜着八分,只得將抽屜掀開,翻了一會,那個齊星樓的原圖,早已不知去向。當時心急如火,只得匆匆出來,向雲龍說道:“大哥,不好了!二哥昨晚下山,誰知將樓圖竊去,這便如何是好?”萬君召聽了此言,自是格外焦躁,又恐飛雲子藉此推卻,未必真有此事。當時大笑了一聲,向着普潤說道:“普師父,我萬君召也不是個孩子,只因與雲家弟兄非泛泛之交,故允了施大人這差事,此時鶴弟說原圖竊去,眼看這琅琊山不能打破,可知這事尚小,叫俺如何回去?知道的,說咱空吃了這趟辛苦,連自幼的兄弟皆不能請來,還說什麼義氣;不知的,還道小弟躲避艱苦,假意說項。哪裏有兄弟的物件,哥哥盜去之理,這不是掩耳盜鈴的話頭麼?”
飛雲子聽他所言,知他是疑惑的意見,不禁急道:“萬大哥!你我是相好多年,也不敢如此欺人;今日如小弟謊說,咱雲鶴便有惡報。大丈夫明去明來,不答應你則已,既已允你同行,豈肯半途推卻?也罷,少不得小弟與王朗翻臉,這樓圖尚有一副張存在他樓上,等小弟到了山東,將此圖盜出,交與大哥辦事,那時便知咱雲鶴了。”萬君召見他如此着急,方纔深信不疑,只得說道:“賢弟何必如此?愚兄也是情急了。果能如你所言,不過多一番手腳。隨後大人面前,當竭力保舉便了。現在天已不早,咱們就此走罷。”說罷,同普潤、雲龍等人,各自帶上包裹,一齊下山,向潼關前進。
行了數日,已到了陝西境內。這日天氣將晚,滿想着前面有個村鎮,以便借宿一宵,次日再走。誰知一直大路,走了有二三十里,依然不見個村落。衆人又走了數裏,見前面隱隱的有帶廊房,有樹林遮住。普潤說道:“萬賢弟,前面有人家了,你可先行一步,無論這人家是誰,問他要些面飯,與我等充飢,然後再向他借宿。”君召聽了,無奈爲自己事件,當時不能推卻,只得答應前去。到了樹林前面,趁着月光將那房屋一望,誰知不是個住宅人家,乃是一座破爛古廟。當中一塊白色的匾額,模模糊糊辨不出上面的字跡。心下暗急道:“他三人前來是個勉強之事。到了這落荒地,難得有個人家,誰知又變做古廟,眼見得是沒處借宿了。”一人正自躊躇,忽聽喀嚓一聲,山門大開,裏面出來一個大漢,嘴裏高聲叫道:“老大,你在這裏稍待看,小弟取些野食來,請你老下酒。”說着,兩手將山門一帶,直向大路而去。
君召此時好不歡喜。趕着將身軀向樹林內一隱,等那大漢走去,復到了門前,心下想道:“這必是我輩中人,在此做個腰站,他既有酒可飲,自必也有面飯了。且待我進去觀看觀看,如果是個軟貨,或者熟人,便免得我動手。”想畢,轉身就走,打哨子叫普潤等在前面等着,自己將長衣掀着,兩腳踏着實地,一個箭步躥上牆頭,展眼向裏面看去。只見窗格眼裏露出一線燈光,知道有人在內,隨即飛身下了牆頭,躡足潛蹤,到了窗口,偷眼朝裏望去。不知裏面果有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