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天霸正在茶館,手拿茶杯,留神細訪一枝桃的消息。
外面來了一個人,四面探望,走到天霸跟前,不住的留神細看。
好漢心中猜疑,即便問道:“莫非認識在下麼?”那人說:“爺臺莫非姓黃麼?”天霸說:“正是。”即便問他姓名,那人說:“這不是講話之處,找個僻靜地方說罷。”遂叫堂倌:“燙兩壺酒,有現成菜蔬,拿兩樣兒來。”堂倌答應,登時燙兩壺酒,端兩樣小菜。二人將酒菜吃完,天霸會了酒錢,一同出酒館。
到關鄉外,有一座破古廟,叫白雲庵。四顧無人,二人進去,席地而坐。那人不等天霸開言,遂口稱:“黃爺,今年貴庚?”
天霸說:“在下虛度二十八歲了。”那人說:“好快時光,真是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。黃爺你可別惱,我別令尊的時候,爺還不過七八歲的光景。那時候爺雖然年幼,大約也知在下的姓名。當初跟隨令尊,在綠林二十多春,都是我踩訪盤子。論走道,勝過劉飛腿。神眼計全,綠林中無不知曉。若是有人叫我見過一面,不怕相隔多少年,永不忘失。只因令尊洗手,我也就回家,改邪歸正,稀粥淡飯,如延殘喘。膝下並無兒女。不幸拙妻去年病故,我也害了一場大病,險些沒有了。老來煢獨,無依無靠,各處找尋朋友,故此流落鄭州。今日正是‘他鄉遇故知’。不知尊駕現作何事?莫非還幹舊日營生?”天霸聞聽,猛然想起來說:“老兄擔帶着些,小弟眼拙,多有得罪。幼年常聽先父說過尊名,久仰久仰。”計全說:“豈敢豈敢。”天霸說:“小弟今日也歸正了,跟隨奉旨欽差山東放賑回來,路過此處,住在鄭州驛。前日有人前來告狀,是人命盜案,差小弟前來訪查兇犯,不想今日遇見老兄。老兄既無依靠,不如隨我去見大人,一同進京。”計全說道:“不知大人幾時起身?”天霸說:“拿住賊人,就要起身。”計全說:“大人接了狀子,是人命盜案,不知賊盜姓甚名誰!不是計某口出大言,南方一帶,直隸全省,有名盜寇,無一不曉。”天霸說:“這賊奇怪,每逢偷盜人家財物,臨行牆上畫一枝桃花。原告都是告的一枝桃。”
計全說:“若是一枝桃的底兒,愚兄盡知,連他窩巢,愚兄俱都到過。”天霸說:“既然如此,仁兄同我面見欽差。”
不多時,二人來到公館。天霸叫計全等候,天霸進公館,先到上房,見施公回話,口尊:“大人,小的奉命踩訪一枝桃,偶遇故人名叫計全,是我父在日手下盤算的小夥計。有名盜賊,他無一不知,故小的把他帶來,老爺一問便知賊人下落。”賢臣聞聽,滿心歡喜說:“既有此人,何不教他面見本院?”天霸聞聽,轉身出公館,領計全到上房,參見欽差,天霸侍立一旁。計全跪在塵埃,口尊:“大人,小的計全叩見。”賢臣座上開言道:“本院接了兩張狀詞,俱是人命盜案,告狀的都是鄭州人。告的是失去財物,殺死婦人,天亮看見牆上畫着一枝桃花,放此事主告的,俱是一枝桃。但不知這一枝桃是哪裏人氏?怎麼個形象?因此難以捕拿。”計全聽罷,口尊:“大人,一枝桃的姓名、窠巢、行蹤、面貌,小的很曉得。這人手段高強,難以擒拿,不在此處住。他原是河南懷慶府修武縣人氏,自幼拋家失業,遍訪名師,學成武藝,棍棒刀槍,樣樣精通,後來入夥爲盜。拜師又得幾宗驚人之藝,單刀一口,連珠藥鏢,百發百中,躥房越脊,如走平地。現住鄭州,他本姓謝,名叫謝虎,因他左耳邊挨着臉有五個紅點,好象一枝桃花,故此叫一枝桃。是他自己賣弄本領,偷盜人家財物,臨走之時,他必在牆上畫一枝桃花,顯他的武藝,遮掩各州府縣應役人等耳目,留下這個記號。”施公說:“他在城外窩藏之處,是人家呀?是店呢?”計全說:“全不是。鄭州北門外有座北極玄天廟,廟內和尚叫靜會,原先也是匪類,老來洗手,作了和尚。他貪圖謝虎賄賂,教他住在廟中。此廟原本是一層殿,謝虎給他新蓋了兩間禪房。”施公聞聽點頭說:“計全,你怎麼知這樣詳細?”計全說:“小的方纔已經說過,幼年在綠林,對這夥人來往行蹤無一不知。昨夜還到了玄天廟,指望借謝虎幾兩銀子,好度日用。誰料他初一見,很象親熱,一提借銀,他就沉下臉來,說得我敢怒而不敢言。欲待要走,天色已晚,只得在廟內暫住一夜。今早起來,不辭出廟,竟到南關,適遇天霸引見前來,得見大人。”賢臣聽罷,眼望天霸說:“這件差事,大家商議,怎麼個辦法。必須把他擒來,方可動身。若是不完此案,如何進京?”好漢聞聽說:“也沒什麼商議處。不必憂慮,明日小的自己把他拿來。大人請放寬心。”賢臣點頭說:“但願你斟酌個萬全之策,方好去行;既知面貌、住處,設法沒個拿不住。明日要上鄭州,同着小西、起鳳、殿臣,你四人去。大家努力一齊動手,教他顧左不能顧右,顧首不能顧尾,設此拿法,是爲上策。”天霸聽見大人吩咐,不敢有違,連忙答應說:“鈞諭實系高明,但老爺駕前無人保護,不如留下關小西在公館爲妥當。不然那時有失,悔之晚矣。我只帶起鳳、殿臣去足矣,計全也不必去。”天霸告辭大人說:“小的帶領二人上鄭州北關,拿住一枝桃,好與民結案,咱好進京見駕。”
三人竟撲關鄉。走不多時,來到關鄉。郭起鳳說:“咱在這裏尋個飯店,隨便用些飯,須喝點酒,歇歇腳,養養神,打聽着玄天廟,然後再走不遲。”王殿臣點頭。惟黃天霸恨不得一步走到玄天廟,拿住謝虎,方稱本心,欲待不依從他們。俗言說:“一不敵衆。”只得隨着二人尋找飯鋪。往前一瞧,剛巧關鄉口路東,有個飯鋪,掛着藍紙幌子,門外邊設着兩張條桌。
三個人就坐在外邊。堂倌過來說:“客官爺是吃飯,是吃酒?要什麼萊?”郭起鳳說:“先給三壺酒,一個扒羊肉,一個青豆粉,一個豆腐湯,六張清油餅。”三個人連吃帶喝,正吃着飯,天霸猛擡頭,見從南來了一人:頭戴着關東片氈帽,皁青綁身小襖,披着一件羔子皮襖,足登抓地虎靴,綠皮雲頭,相貌長的濃眉大眼,兩扇薄片嘴,年紀約有四旬掛零。待走到鋪前,天霸留神看見,他左邊挨着耳朵有五個紅點,恰似一朵桃花。好漢望着郭起鳳、王殿臣使了個眼色。二人會意,連忙放下筷子,就要起身追趕。天霸擺手,二人復又坐下。見這鋪門口人多,也不肯明言。三人連忙吃完,叫堂倌算帳會錢,起身往北而行。出了關鄉,四顧無人,天霸說:“既知他姓名住處,又見了本人,還怕跑了不成?”究竟不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