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二僧商量行刺施公,要報前仇。計全一聽,毛髮悚然。
二僧擡頭一看,見他人物有異,聽話帶神,就不言語。即刻改變,盡說些綠林中的反話。說的時候,以爲無人知覺,那曉得計全無一不懂。二僧言罷,看看天晚,會了錢鈔,起身便走。
計全也會了酒錢,暗地緊緊跟隨。走至大街,遇見有人相打,圍住許多的人瞧看熱鬧。一轉身時,計全瞧不見二僧,緊趕幾步,竟不見蹤影,心中好不着急,只是無法,只好回公館知會衆人各要小心。霎時到公館,想要到上房先瞧一瞧,縱身上房,身輕如貓,走到施公的臥寢,不見燈光動靜,上房找遍無人。
忽見一片燈光,乃是天霸居住的廂房,不打口號,輕輕落地。
哪知天霸耳快,悄悄走出一看,回手取鏢。計全慌忙說:“老兄弟。”天霸吃驚說:“計大哥做的什麼事?險遭一鏢。”計全遂往裏走。關小西欠身離座,說:“計大哥何不敲門?竟敢逾牆。”只見計全把臉一沉,說是:“不好。”就將酒鋪遇僧人商量行刺,跟隨如何落後,上房瞧看,從頭至尾細說一遍。衆人都不能睡,不住在院中偷看,一夜未眠,刺客未來。次日天明,不見動靜,各人都說計全說話不實。計全說:“你們不知,昨日一路上着了多少急呢!”天霸復又開言:“計大哥雖愛說笑話,此必然是實。那麻臉和尚不是別人,想必是被斬於六的兄弟,風大迷失,就是於七。既然漏網逃命,就該遠遁他方,改惡從善才是,怎麼爲何復作此逆事,殘害忠良?真是可惡。但此事不許對外人言講,大家多加小心便了。”候至施公起身,茶罷時候,計全等回話說:“昨日未曾訪出下落,啓稟大人,今日再去查訪。”施公吩咐黃副將說:“你今日帶兩名兵丁,前往天津看驗蘇、杭的船幫走到何地?遇有何事?探訪個明白,急來回話。”天霸即刻收拾,喚來兵丁,上馬而去。施公又令計全等,再去查訪此案,日限一多不結,又恐怕耽擱漕運事務。
計全說:“大人且莫着急,我等再去細細查訪。”說着即去更換衣服,小西、計全、何路通、郭起鳳、王殿臣五人,分頭按各路而去。
且說計全想:昨日那和尚說他有個外甥是木匠,又說在廟裏藏身,此必不是好人。他仍來雙塘兒酒鋪坐下,要酒飲,尋問走堂的,昨日那兩個和尚,他也不認得。計全無奈只得又往南走。路上走着,心中暗想:直往南走,逢廟就問,或者問出和尚根由,那木匠就算有了。又想:不可沿路打聽,萬一和尚知曉,即便難拿,畫虎不成,反倒類犬。再者去遠,晚間難以回來。他們不信,必不精心,倘來行刺大人,必無人保護。想到此處,不由兩腳如飛,甩開大步,登時來到公館。進了大門,繞過茶廳,擡頭一看,施公在院中坐着,才得放心。計全上前跪倒。施公趕緊扶起。計全說道:“今日我去訪查,又無跡影。”
霎時四人也來回話,俱是如此。施公說:“衆位多受辛苦了,各自回房歇息去罷,明天再作道理。”四人答應而去,來到自己房中。此時天色已晚,掌燈用飯,諸事已畢。大人主僕安寢各屋,都自寬衣入睡,唯有計全獨自支更,不提。
再說那麻面和尚,真是於七。於六因搶糧被擒遭殺,於七趁風逃走,恐怕查拿,改姓薛名酬,帶發出家,法名喜靜。來到滄州地方,有座薛家窩。薛家大戶有數十家,內有一家弟兄五人,稱作薛家五虎,常在河路上做些打劫的買賣。見於七身量高大,又會些武藝,就與他敘了同宗,叫他在本村關帝廟中居住。聞聽施公欽點了總漕,從此經過,這賊要與他哥哥報仇;仗着他水性不低,要鑿船底,謀害施公。那一日走至雙塘兒,才遇見那和尚,也是個高來高去的飛賊,無奈身備重案,也帶發爲僧,俗家姓吳名成,法名靜修,住唐官屯正乙玄壇廟內。
因爲路過楊村,走雙墉兒歇息。因與於七在山東相識,素日最厚,故此才叫住於七鋪中飲酒。聽見於七要與他兄長報仇,水底鑿船,他便不悅;他要替朋友出氣,在旱地行刺。於七恐他莽撞,不叫他去,他卻不依。直飲到天晚出鋪。於七說:“師弟真心爲朋友,請到廟中商量個萬全之策,再來不遲。”吳成無奈,只得同於七趕着月色,走至二更時,纔來到玄壇廟。徒弟點上燈光,自己放下包袱,敘禮歸座。吳成叫聲:“師兄,若想報仇,全在爲弟身上。我的本事你也知道,飛檐走壁,手到成功。”於七說:“非也,若要行刺,必不能成功。他手下許多英雄保護,日夜必準備的。不如鑿船爲上,他手下尚無會水之人。”吳成說:“師兄,你把我太看的輕了。他縱有人保護,不過是衙役兵丁,我一虎可敵千羊,明日晚間我定要前去。”
於七見他執意不聽,素日又知他是個渾人,便不復攔,只得點頭依從,莫要虧負他好心。只說:“明日晚間,你就辛苦一回就是了。”吳成見他應允,喜不自勝,遂拉着於七說:“師兄,你跟我來瞧瞧我的兵器。”徒弟秉燭,二人走至大殿,推開隔扇。吳成手一指,於七一看,原是玄壇神龕,前面有個木架,掛一把竹節銅鞭,本是村中修廟完了供獻之物,長三尺半,重九斤,橫竹節排十三段。於七看完點頭。吳成說:“我已習熟門路。”於七說:“此物只可臨敵招架,行刺何用?”吳成說:“有,有!”遂即走出大殿,到了臥房牀邊,拉出一把刀來,明晃晃的。燈下一看是好刀,長有二尺。於七點頭連說好刀。
吳成接過放入鞘中。徒弟收拾酒飯,用畢安寢,一夜晚景不提。
至次日,又同吳成的木匠外甥一同飲酒。到午後吳成打點應用之物,拿好銅鞭利刃,辭了於七起身,竟奔大路而來。一氣走了四十里,看看日落,又趕了一陣,離雙塘不遠,用過酒飯。天交一鼓時分,又往前走。忽然聞風聲大作,陰雲四起。
吳成心中暗想:真是天從人願。走至公館後面,坐在樹下歇息。
等到公館交到三鼓,吳成穿了衣服,不用的物件捆好掛在樹上。
聽得更夫轉過,縱身上牆,輕輕跳在裏面。公館後牆,裏面是一層房,乃親隨居住所在。他輕輕爬到上房,見更夫又來,吳成伏在瓦壟,聽得更夫過去,又爬到房脊上,探頭望對面觀瞧,東廂房尚無燈光,細聽有打呼之聲。但見西廂房燈光閃灼,卻無坐更之人。吳成即輕輕跳下房來,走至上房門首,用刀撬門,門隨手而開。這賊人走入房內,看見大人臥榻之處,照準賢臣用刀一紮。不知賢臣死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