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張桂蘭奉了施公之命,準其前往,結識了素玉。到次日,她便結束個簇新,身穿一件大紅湖縐密扣剜雲緊身小棉襖,上加湖色摹本緞通體鑲滾灰鼠大衫,外罩玄色湖縐灑花披風,下穿玄色湖縐灑花百褶裙,內襯玄色湖縐灑花滾腳罩褲,大紅緞繡花弓鞋;頭上盤了一個螺絲髻,八寶鑲嵌足赤金簪,耳戴一副八寶鑲嵌珠環,玄色湖縐抹額,當中釘着一顆龍眼大的珍珠,一個白絨球,戰巍巍高插頂門上面;腰間斜佩着八寶鑲嵌劍,匣內藏一口七星寶劍,肋下暗藏兩把朴刀,隨帶袖箭;備一匹銀鬃馬,金轡勒,大紅纓。結束停當,先往施公前請安稟辭。施公看那樣裝束,不愧爲女中豪傑,巾幗英雄,實是可羨,便道:“你可速去速回,毋須耽擱。”張桂蘭答應,隨即出了客店門,跨上鞍馬,隨帶幾個家丁,直往菊花莊而去。沿途觀者,無不嘖噴稱羨。
停了一回,趕着進莊。到了郝家門口,家丁說聲:“今有施大人跟前官居副將黃天霸大老爺的太太張桂蘭,特奉大人之命前來拜望你家素玉姑娘。請你進去通報一聲。”莊丁聽說,瞥見後面馬上一個絕色的女子,也是武藝打扮,便問道:“馬上坐着的就是那黃太太麼?”夫人答道:“正是。你快去通報吧!”那莊丁轉身向裏跑去。張桂蘭騎在馬上,在門口等了一會。只見正門開處,迎出一女子,約在二十左右,生得頗爲美貌:頭挽鳳翅髻,玄色湖縐包巾,當中按着一塊翡翠,兩鬢斜插一對蝴蝶雙飛鑲八寶珠花,一朵朱纓頂門高插,耳帶乾綠翡翠珍珠環;外穿一件大紅湖縐金銀鼠襖,內襯湖色湖縐玄緞鑲滾密扣緊身,腰掛佩劍,下穿玄色繡花百褶裙,藕花色玄緞剜雲滾腳罩褲,腳着湖色繡花弓鞋,緊繫玄色兜根緞帶,窄窄的一雙三寸金蓮;薄敷白粉,淡點胭脂。後跟着兩個丫環,緩緩迎了出來。只聽得一個“請”字,張桂蘭趕着下馬,走了進去。
郝素玉讓至廳上,見禮已畢。張桂蘭道:“小妹久仰賢姐的英名,無由相見。昨日同拙夫由鳳凰嶺到此,始知賢姐令兄,誤信人言,前去行劫。多虧李五老爺在大人前力保,始將令兄解釋回莊。小妹因聞關老爺道及賢姐武藝精通,真是女中豪傑,小妹因此稟求大人,冒昧前來拜謁,一來叩教,二來藉慰平生。但恨相見太遲,不能久相共處。”郝素玉道:“小妹荒村陋質,蒲柳之姿,敢雲技藝高強,不過略知一二。久聞賢姐芳名遠播,本領驚人,妹子亦相見恨晚。從今以後,還要時常請教,朝夕共聚。今日駕既到此,務留賢姐痛飲一日,彼此得能暢所欲言,不知賢姐尚肯不棄。”張桂蘭道:“乃小妹固所願也。無如臨時大人堅囑再三,可早來早去,恐留此不免見責,且稍坐片刻,再行告辭便了。”又道:“小妹尚有一言奉告:頃者奉命至此,大人之意,見令兄既不見罪,將來戴罪立功。還要求賢姐,如以後有借重之處,尚擬奉煩大力幫助。特囑小妹務請賢姐應允,但不知可否俯從?”郝素玉道:“施公手下,能者頗多。即如那關姓之人,武藝亦頗出衆,足以抗敵幾輩。況有姊丈、賢姐共相保護,則施公左右,亦可謂‘人才濟濟,猛將如雲’。小妹不才,何敢濫施其側。倘施公既有此意,小妹亦不敢辭;如有召見之時,只須一紙書,小妹當奉命前往。非敢謂足供驅使,藉以與賢姐把晤。”張桂蘭道:“既承不棄,小妹是心感不忘了。”郝素玉道:“小妹得一睹芳顏,便是三生有幸。前者賢姐去盜金牌,又是何用意呢?”張桂蘭道:“當日聞得拙夫本領素著。那時小妹賭氣,去將金牌盜來,偏指名拙夫上山去取,意在要瞻仰他的意思。現在細細想來,終覺荒唐太甚。”郝素玉道:“賢姐既如此做出,後來姊丈究竟去否?本領究竟能如人言否?”張桂蘭道:“此事說來,頗覺慚愧。既蒙見愛,不妨直道其詳,尚望賢姐,勿作笑柄。”郝素玉聽了這話,不覺嘆了口氣,然後說道:“如此看來,姐夫與賢姐是怨偶,反成佳偶了。可羨可羨!”張桂蘭聽郝素玉話內有因,便跟着口氣問了進去道:“此亦天緣湊合,莫之爲而爲。自古婚姻,大半天作之合。但不知賢姐青春如此,想定許字多時了。”郝素玉聽說,臉上一紅,靦腆說道:“小妹自父母去世後,隨兄嫂度日。況且曾經自誓,非技藝出衆者,寧作孤凰,不爲雙鳳。”
張桂蘭道:“不知賢姐必如何人而可事之乎?”郝素玉道:“如姊丈一流,可畢夙願了。”張桂蘭道:“賢姐青春,今年幾許呢?”郝素玉道:“癡長二十一歲。賢姐尊庚幾何呢?”張桂蘭道:“佔長一歲。”郝素玉道:“小妹今有一言,願與姐姐聯爲異姓手足,不知賢姐果肯賞光否?”張桂蘭道:“小妹亦有此心,今承見愛,適合初心了。”郝素玉道:“彼此盟心可矣。”張桂蘭道:“若謂焚香燃燭,徒然見笑於人。”郝素玉大喜。因道:“自此以往,便以姊妹稱呼,不可稍存客氣。”
張桂蘭亦唯唯答應。此時酒席擺出,張桂蘭又請郝素玉的嫂子出來相見,然後入席暢飲。直到未申時候,方纔散席。張桂蘭即便告辭了。畢竟張桂蘭代郝素玉物色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