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黃天霸、關小西、李昆三人,正議分頭去趕馬虎鸞,好幫助人傑。忽聽外面傳說進來:“大人到了。”黃天霸等一聽,當即迎接出去,正好施公下轎,天霸等上前請安。施公進店內坐下,天霸就將馬虎鸞仍復在逃、竇飛虎業經就獲、賀人傑追趕馬虎鸞不知去向的話,說了一遍。施公道:“黃賢弟!賀人傑既追趕馬虎鸞不知去向,諸位賢弟也須趕緊分頭去趕。賀人傑年輕好勝。但是三位殺了一日,皆辛苦了,可在此稍微歇息,本部堂再派旁人,再分頭去追。”即向計全、何路通、李七侯、金大力四人說道:“四位賢弟,分頭去趕一趟,務要將人傑尋到。至馬虎鸞能否就獲,倒也不必偏執,就此一行,不可有誤。”計全等四人當即答應,轉身出店,飛趕而去。暫且不表。
且說施公見竇飛虎已經捉住,當下便令天霸把賀世保傳來,誇獎了兩句,並着他去查受傷人。等一會子,賀世保進來跪稟道:“小人查得本店共計受傷八人,身死一人;本鎮莊漢受傷五人,卻無死亡。”施公又命天霸去看。天霸即一同賀世保,將身死、受傷的人驗看屬實,回來稟明。施公又命將身死的備棺成殮,並將屍屬傳來,所有棺殮一切等費,均由施公發給,並賞恤銀五百兩;受傷的各給紋銀五十兩,備以養傷。賀世保店中所毀物件,着估價加倍賞銀,亦如數發給。當下又命本鎮地甲前來,飭令他到本地方官衙門稟明,並拿了一封名帖,令施安隨同地甲去請本地方官。
次日本地官即來,施公交代清楚,所有賞給各項銀兩,均着本地方官如數發給,準其正用開支。本地方官哪敢不允,並將竇飛虎押解回衙,即行就地正法。吩咐已畢,地方官告辭而去。
看書的人看到此處,又要說我作書的人胡說了。怎麼一位欽差大人,沿塗經過各地方,沒有該管地方官,要拿了帖子去請,哪裏有這等事?諸位有所不知,只因施公已在先札飭各地方官,所有經過各地方,該管地方官毋庸出境迎接並轉差各事,理宜關心民事爲重。所以各該管地方官知道施公言出法隨,不在這些浮文末節上講究,因也遵命照辦。這皆是施公清廉的好處,若放在那些專好禮節兒的大員,經過處所,該管地方官若不出境迎接,也便大怒起來,輕則藉端記過,重則藉詞參劾,此等人還是好的。更有一種貪婪的,所有經過的地方,各該管地方官還要送程儀路費,若送少了,心中還不願意。試問這些程儀,難道真是地方官的腰囊麼?俗語說得好:“官出於民。”
也還是剝削民脂民膏,取諸庶人,供彼所欲。施公知道這等弊端,又以保民爲重,所以才這等做法,不然倒不算得是清烈賢臣了。閒話休表。施公命本地方官即日回衙,不必在此伺候。
本地方官不敢違背,只得唯唯聽命,告辭而去。這裏施公就在賀二房住了一夜,次日一早,也就起身。
再說馬虎鸞自逃出賀二房,以爲可以就此高飛而去。哪知賀人傑又從後緊緊追來。馬虎鸞見他追逐得緊,要欲與他對敵,又恨手無寸鐵;如不與他對敵,追到天邊,也是要被他追上的了。直殺了一日,腹中也有些飢餓,身上也有些睏乏,跑也跑不快了;又看天色又將曉了,到此時真個窮無所之,毫無法想。
正是一面跑一面想:作何區處呢?忽見前面有一帶大樹林。馬虎鸞見這一座大樹林,好不歡喜,當即一口氣直向樹林跑去。
你道他爲何向樹林跑去?自來做強盜的有個入林不追的規矩。
他仇深似海,只要一個人了樹林,後面追的人便要止步。爲什麼呢?只因樹林叢密,前面的人已經入了樹林,後追的人看着裏面,不甚清楚;若再追趕入樹林,萬一前面的人伏在林內,趕他的追了進來,便放了一件暗器,後面的人不及防備,那不是自投羅網麼?所以後面趕的人,一見前面的人進了樹林,他便止步不趕,爲的是防備暗器。馬虎鸞見着樹林,所以心中大喜,便一口氣鑽入進去,便以爲賀人傑必不進來追趕。哪知賀人傑明知有此規矩,他偏要趕了進去。雖說他的好勝心重,偏要趕了進去,卻也免不得小人行險僥倖。馬虎鸞一見人傑復趕進來,若在平時,人傑今日是吃定苦了。可是馬虎鸞所有防備的暗器,早被賀世保代他收藏起來,這也算是英雄無用武之地。
人傑既入了樹林內,虎鸞心中—想:“咱若在平時,今日叫這小子雜種定然命喪我手,只恨手無寸鐵,暗器又被那忘八羔子的賀世保偷去,這便如何是好!”因就急中生計,何不如此如此?是以在樹林內各處藏躲,賀人傑也是無可如何。他二人就趁着月光,在樹林內鬼鬧了半夜。
到了二更以後,馬虎鸞忽見樹林內西北角上,有了所大村莊,因復想道:“咱何不抽個空,再跑出樹林,向那村莊上借住一宿,他就不能再來追趕。”心中想罷,便一溜煙跑出樹林去了。人傑正是在那裏急得三尸冒火,七孔生煙,捉也捉他不住,趕也趕他不及,忽然間不見虎鸞的蹤跡,心中更是氣惱,因道:“難道他飛上天去了不成麼!”於是在樹林內,又尋找了一會,只是不見。此時人傑實在身體也睏乏了,又想道:“這狗強盜,既不知去向,咱也睏乏起來,此地又無村莊可以投宿,不如且在林內歇息一夜,明日天明,再做計議便了。”心中想罷,就席地坐下,歇息片時。不料坐下未久,兩個哈欠一打,不知不覺睡着了。幸虧在林內,雖是孟冬天氣,夜間不免風霜侵骨。所幸他睡的所在,是靠着一株極大的樹根,上面又是樹枝密交,尚不曾爲風霜所苦。他因辛苦極了,也不知道寒氣逼人,一覺直睡至天明,還未睡醒。忽然間耳畔有人喊叫,他才驚醒,兩眼一睜,詫異道:“計伯父!你老爲何也到此處?”
原來叫喚他的人是計全。當下計全就將來意說明,他才知道。
因向計全說道:“小侄趕馬虎鸞到此,他便進了樹林。小侄本不敢追近他,卻因他手無寸鐵,料他不能奈何,因此也就趕入林中。實指望將他捉住,哪知咱四面兜拿,他卻四面藏躲,隱隱忽忽,直鬧昨夜三更以後。小侄偶一疏防,早被他逃脫不知去向。小侄彼時因夜深了,又無處可以投宿,身上又睏乏起來,因席地坐下來暫且歇息。哪知才坐下,不知不覺就睡着了;若非伯父到來喊叫,小侄還不能就醒呢。”計全道:“你睡在這裏,也不怕風霜侵骨麼!”賀人傑道:“小侄倒不覺怎麼冷。”
二人正在談論,計全忽見林外頭西北角上,有所村莊,因作驚訝道:“原來那邊還有一所大村落,賢侄昨夜可曾看見麼?”
賀人傑被計全這句話一說,即便看去,果見林外一所大村落,因答道:“小侄昨夜不曾看見。”計全道:“吾料馬虎鸞這小子,定然向那村落中投宿去了。”賀人傑道:“伯父怎麼見得?”
計全道:“賢侄到底年輕,不知他的詭計。他料你在此,只管與他追趕,斷不致再有去處,即使見有這所村落,他亦料定你斷不疑惑他前去。爲什麼呢?他卻存了這個見解,以爲你的心,覺得他可以前去投宿,難道你不會再趕前去。所以料定你料他
不敢去的。他偏料你所不及料,卻好你也不曾看見這所村落,只也是他不該朝擒。就便昨夜賢侄看見了這所村落,賢侄可去趕不趕呢?”賀認傑道:“誠如伯父所言,小侄也料他斷不敢去。爲今之計,伯父已到了,小侄可也仗膽了,不論他在那裏不在那裏,咱們暫去尋他一尋。在伯父意如何呢?”計全道:“此言正合吾意。”因此二人又追趕去了。畢竟尋得馬虎鸞不曾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