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陳仁壽將狀詞繕好,專等施公到河神廟拈香回轅,便去攔輿告狀。在轅門外等了一會,金鑼響處,施公已打道回衙。
陳仁壽即將狀詞捧在手中,等施公轎臨切近,他便攔着轎槓,跪在一邊,口喊:“冤枉!求大人申冤!”施公在轎內閃目觀看,見是個秀才打扮,手捧狀詞,口稱冤枉。施公即命住轎,問道:“你有什麼冤枉,到本部堂這裏來攔輿呢?”陳仁壽見問,便將狀詞呈上。當有家丁接過。施公打開,看了一遍,就在轎內向外面問道:“你叫陳仁壽,是桃源縣學的生員。你可再將這狀詞內所告的各節,細細訴稟上來!”
陳仁壽道:“大人容稟:生員姑母,適同邑西門樑家莊樑世和爲妻,歷有年所。姑父亦系本省辛卯科武鄉試舉人,生有兩子一女。女名玉貞,自幼與生員結下姻事,現在尚未過門。只因聘妻表妹,生得稍有姿色,平時並不出外。於前月初四日,隨姑母站立本莊門首,觀看村景。不料有距樑家莊五里之遙溫家寨的寨主溫球,他仗自己是個武進士出身,平日專行暴虐,霸佔田產,搶掠婦女,強霸一方。家中又廣有豪奴,多養打手。凡遇本地方官,他又專門聯絡,借通聲氣。姑丈樑世和雖與溫球近在咫尺,卻各不相擾。前年因民人蔣德富有田十六畝,始則價賣溫球,繼則爲溫球霸佔。蔣德富心實不甘,欲去縣裏控告,又恐力不相及,便來求請生員姑丈給他說項。生員姑丈雖然是個武舉,最恨的惡霸土豪。一聞蔣德富之言大怒,當即到了溫家寨與溫球說理。不意溫球見生員姑丈前去代蔣德富說話,他始則橫暴,繼且用武,與生員姑丈交起手來,卻被生員姑丈將他打敗。那時他才轉託人來說和,情願價買民人蔣德富的田畝。彼時生員的姑丈因與他爭鬥之後,他雖然情願價買民人田畝,究於自己無干,不過一時代抱不平,心下究有些過意不去。也就復到溫家寨,見了溫球,親自謝罪。溫球當時也就罷了,卻是暗地裏尚有些懷恨。兩年來雖不相擾,這溫球可是刻刻尋報復,又因尋不出事來,只得含忍而已。哪知可巧前月初四,他從城裏回莊,打從生員姑丈家門首經過,瞥見生員表妹,即央人來求婚。生員姑丈即以已經許字生員的話回覆來人。不料家人去後,溫球就因此更加不悅。可巧這日有個山西武生姓郭名仁,因到南邊投親不遇,脫了盤費,便去尋找生員姑丈,請他幫助些銀兩。生員的姑丈平時又極好義,凡遇這等事件,只要有人前去找尋,無有不幫助之理。因此生員的姑丈見了這山西武生生得儀表非俗,又愛他武藝精通,就留他住了一日,送了他三十兩銀子,郭仁也就走了。不料溫球訪知有這事,便去縣裏賄囑差役,誣指生員的姑丈通同大盜。桃源縣又不問情由,聽憑差投將生員姑丈、姑母及兩個表弟一併拿去。問了一堂,勒令生員的姑丈招出大盜的名姓,並欲令承認通同的情事。生員的姑丈向來安分守己,何能承招?桃源縣即將生員的姑丈、姑母及兩個表弟,一同收入大監。這也罷了!哪知生員的姑丈等,才被縣裏提拿,溫球即於本日率領豪奴打手,來到生員的姑丈家內,將生員聘室表妹玉貞,強搶而去。當經老僕樑孝追趕往奪,反被該豪奴毒打,身受重傷而回。彼時生員尚在城裏家內,等聞信奔往出城,生員的姑丈已經下獄;生員的聘妻已被溫球搶去。老奴樑孝受傷未愈,現在原籍。生員爲此情急,本擬仍往原籍控告,奈該縣既有前情,倘或生員去告,亦斷不準詞。因此生員方星夜馳赴大人閣下,追求申雪!再生員如有半句不實,大人一經察出,願領誣告之罪!”說罷就磕了一個頭,仍然跪在那裏候示。
施公聽罷,不覺勃然大怒道:“該縣既如此糊塗!境內有這等惡霸土豪,不能先事預防,還敢通同誣害,實屬不法已極。陳仁壽你可先行退下,候本部堂一面親提該縣,並及那原、被告,人證,來轅審訊;一面札飭該縣,即日前到溫家寨溫球家裏,將你聘妻樑玉貞保出,查明有無奸佔情事,再行核奪,分別治罪便了。”陳仁壽唯唯而退。施公回衙進入書房,更衣已畢,立刻命人繕就飭知:委派計金、何路通二人,星夜馳往桃源縣,督同該縣前去溫家寨溫球家內,趕將玉貞保出;並將溫球及桃源縣知縣,暨拿捉樑世和一併四口之原差,並樑世和一家人等,限五日內一併押解來轅聽候訊辦。
計全、何路通奉了施公之命,哪敢怠慢?即日帶了親兵,拿了文書,星夜直奔桃源縣而去。不一日到了桃源,先行通報進去。桃源縣聞知施公那裏派來的人,不知爲作何事,趕緊迎接進去。計全、何路通到了書房,彼此相見已畢。有人獻上茶來。原來這桃源知縣姓胡,名喚維世,是個捐納出身。爲人極其貪財,而且心地又極糊塗。所以計全、何路通到了此地,還疑惑是來打抽風的。因道:“二位惠臨,有何見諭?但是兄弟這裏清苦異常,除每年例得養廉外,毫無生色。而且桃邑強悍,地土瘠弱,兄弟自到任以來,並無別事,並賠累得不少了。不知貴衙門每年還有什麼例規,還望二位仁兄指教明白,以便兄弟設法措備。”計全因搶着說道:“老兄儘管放心,兄弟等此來,並非需索例規。實因奉了大人之命,有件小小財爻送與老兄,可即前去趕辦,不可誤事。將來辦得好,大人是一定要保奏的。”
這兩句話,在稍微明白的人,早知道內裏有些不妥。哪裏曉得胡維世還當是真是美差,忙笑着說道:“既蒙大人恩典,委兄弟去辦,兄弟何敢誤事?便請二位仁兄指教罷!”計全道:“當得!當得!”說着就在靴統內,取出一件文書出來,遞給胡維世觀看。胡維世接過,拆開封套,將公文抽出,捧在手中,由頭至尾看了一遍,不覺汗流浹背。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