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黃天霸聞聽惡棍被衆寇拿住,心裏仍記施公在惡人家中等信,不肯久停,即要起身。忽見從外面亂哄哄的跑進幾個人來,口尊:“衆位寨主不好了,外面來了好些人,手執短刀鐵尺,蜂擁而來,口中直嚷:把羅老叔送出來,萬事皆休,少若遲延,殺進來,連窩都拆了!”金大力一聽,氣衝兩肋說:“哎喲!好狗男女,敢在大王爺跟前來要人。”跳起來就要往外跑。天霸阻攔,叫聲:“金大哥,何用性暴?承太爺們情分,既把羅四拿住,交給小弟解去;他乃犯人,就算差使。如今有人指名來要,就算他劫奪差使。大哥不必動氣,待小弟出去看看他們是什麼人!”金大力、王棟說:“既如此,我等奉陪老兄弟出去。想必是兩個腦袋的人,不然也不敢老虎嘴裏奪脆骨。”
言罷,三個人起身,各抓兵刀往外就走。衆寇見頭目出去,也都怒氣衝衝,手提兵器,隨後而來。
登時開了廟門,見門外有一羣人圍着,一個個吹鬍子,瞪眼睛,指手劃腳的鬧呢!天霸連忙上前答話說:“呔!你們這些人,是做什麼的?還不快些跑開。”但有一個兇眉惡眼和尚開言說:“呔!那小子休得作夢!快把羅老叔送出來,是你等造化。別等六老爺動火,那時你們吃不了兜着走。”天霸聽了,方要動氣,復壓了壓,叫聲:“和尚,你一個出家人,只該背上塊磚,挨戶去化緣,那是你的本份事,爲何跟了這些人來太歲頭上動土!我勸你趁早回去。實告訴你罷!羅四被施大人差人拿去,他乃犯法之人,並不與寨主們相干。”惡僧聞言,叫聲:“那廝不必多言,我們也不管施老爺、幹老爺,快請出你羅太爺來,咱就罷了。再要多言,六老爺就要動手。”天霸一聽,那還忍受的住,罵聲:“好個不知好歹的禿驢!太爺好言相勸,你卻合我古眉古樣,自稱什麼六老爺。我問你是哪個六老爺的夜壺?”惡僧聞聽黃天霸之言,氣得一聲:“哎喲!好小子,竟敢出口傷人,別走,吃我一刀!”照天霸就是一刀。
幸而天霸眼尖手快,瞧刀臨近,隨手架避。金大力一邊動怒,手執鐵棍,直撲石八而來,照準馬腿遂下絕情。只聽吧一聲響,馬覺疼痛難忍,連聲吼叫,跳了幾跳,栽倒在地;大漢石八躺在地下。金大力趕上舉棍要打,破頭張三躥將上來,把閃杆一擺,被棍崩爲兩段。張三手持半截閃杆,嚇了一聲冷汗,回身就跑。金大力隨後趕上,照着背脊一棍,只聽“哎喲!”
咕咚栽倒。衆棍圍上來,兵刃亂舉。那邊怒惱衆寇,吵發聲喊,也衝上來,大罵:“囚徒!以多爲勝,你大王爺哪個是省油燈?”說罷,兩下兵刃戰在一處。衆惡棍雖都使着兵器,不過胡亂掄打,哪裏是衆寇對手?只有真武廟六和尚算是撓兒賽。
且說衆寇與衆棍交手,只聽一陣兵刃震耳,來回走了幾趟。
金大力不亞瘋魔之虎,一條棍橫打豎掃,指東打西,如水底蛟龍一般。忽見短辮子馬上“哎喲”一聲,躺在塵埃。那邊粗胳膊鄧四,冷不防耳門上也着一傢伙,躺在地上。石八被亞油墩李四一錘,打得晃了晃;金大力趁着這個晃,趕上去就是一棍,只聽撲咚一聲,如倒半堵牆一般。王棟跑上來,對石八吧吧膀子上就是兩刀背。衆棍見他們頭目被擒,一個個越發的着忙。正在忙亂之間,白吃猴郭二被黃天霸單刀一撩,耳朵去了半個,疼得難忍,兩手抱着耳朵就跑。王棟一見,忙把飛抓抖開,譁啷隨後打去;郭二正跑之間,猛聽後面呼的一聲,被飛抓連脖子帶臉抓住。他仍指望要跑,飛抓的五個爪打入肉內,抓了個結實。王棟這邊把絨繩往回一拽,喝聲:“囚徒往哪裏跑?還不回來。”郭二倒聽話,依他回來。他又吩咐手下人,快將拿住的這幾個,全都上綁。手下人答應,立刻綁了。衆惡棍見光景不好,打個號兒,說聲:“跑!”一個個抱頭亂竄,如風捲殘雲一樣。衆寇隨後就趕,只剩下惡僧還與天霸交鋒。王棟知道天霸心高氣傲,不用別人幫助,站在旁邊掠陣。
但見惡僧躥蹦跳躍,騰閃砍剁。天霸不肯用力,不到刀臨切近,不還手。惡僧打量他要敗,刀法越急,一步緊一步,只白費力,再也砍不着好漢,來回又走了數十回合,使得張口發喘,渾身是汗,後力將要不加。天霸大叫:“禿驢,這回何不施展英雄?耳聞你武藝本來平常,出家人本當謹守清規,絕不該勾串狐羣狗黨,胡作非爲。大約你也不知我黃天霸,竟敢班門弄斧。”惡僧一聽好漢之言,就有三分懼怕,把舌頭一伸,暗暗說道:“怪不得這小子扎手,敢則他是黃天霸?我當日在真武廟地方作響馬,就知南路一帶有黃天霸,是一條好漢,才十五六歲,多少達官好漢,都不是他對手。我還不信,今日瞧來,果然不虛。此處既有黃天霸,還有我的份兒麼?從今快把我這六老爺收起,別等捲了刃再收,那就遲了。”惡僧想罷,又想必須如此如此,方能勝他。瞧着個空兒,撒腿就跑。天霸一見,隨後追趕,大罵:“禿驢往哪裏走?”惡僧一邊裏走着,一邊裏往肚兜裏取出一物,回身往天霸一撒手。只聽嗖的一聲。黃天霸擡頭猛見一物撲面而來。看官,方纔六和尚使的這宗暗器,是什麼東西呢?提起來人人盡知,乃是槐蓮丹皮砸爛撮成切團,約雞卵大,此物比石頭還硬,還結實,惡僧常常演習,能三十步之內打人,百發百中,從不落空。惡僧先作響馬時,但遇扎手的達官,殺不過人家,就用此物傷人。閒話不表。且說黃天霸雖然追趕兇僧,卻早留神提防着,正趕之間,忽聽迎面有聲,似一物打來,好漢眼快身輕,急將身往上一縱,把手打上往下一招,便將那一物招在手內,瞧了瞧,撲哧一笑說:“小子真會玩。”說罷單臂攢勁,嗖的一聲打去,又用大聲說明:“大相公!拿你爹腦巴骨子去吧!”兇僧發出此物,扭項正看動靜,猛聽唰的一聲,那物又打回來,兇僧才待要躲,只見吧一聲,正中腦瓜勺子上。兇僧摸了摸,順着脖子流血,原來是打了個窟窿。兇僧連忙從棉襖上扯了一塊棉花堵上。天霸早已趕到。兇僧忙把雙腿一縱,嗖的一聲,縱上廟牆去,順着牆上了佛殿背脊。天霸一見兇僧登廟堂脊之上,隨後單刀一揚,嗖一聲也上殿去了。且說六和尚在廟房上,猛見一人抄着影兒也跟上房來,兇僧輕輕的順着瓦壟兒,趴在後坡裏,隱住身形,他偶生一計,忙把外面衣裳脫下一件,揉了個團兒,往下一捺,指望天霸必以爲是個人下去了,順着必趕,他好就此脫逃。哪知天霸早已輕輕繞到他身後。兇僧正脫衣裳往下一捺,天霸趁空兒站起,兩膀攢勁,把他後腰抱住。兇僧着急,恐爲所擒,忙把胳膊上綁的攮子往後一墩。只聽吱的一聲,好漢“嘆喲!”鬆手。兇僧得便脫逃。天霸不顧傷膀疼,緊緊相跟,從鞘內拔出鏢來,照準兇僧大腿打去。只聽那僧“哎喲”一聲,栽倒身軀,順着瓦壟往下直滾,噗咚掉在地上。好漢往下一縱,腳踏實地,趕到和尚跟前,不肯傷他性命,留活口,還要見欽差交令,卻用甩頭一子,吧吧吧!把惡僧兩膀打卸。
衆寇也都進來,趕到跟前,見好漢將兇僧擒住。金大力爲人莽撞,舉棍照腦門上要打。天霸上前攔住,叫聲:“大哥不可傷他性命,小弟還要帶他見大人交差。”說着伸手拔鏢出來。
王棟忙命小卒取繩來,把惡僧與那幾個綁在一處看守,然後讓天霸同進屋內。好漢在燈下脫下衣服,瞧了瞧左膀上,被惡僧攮了有一寸多長的三尖口子,鮮血直流。金大力、王棟問其緣故?好漢說:“方纔被惡僧扎的。”二人說:“老弟千萬別冒風,須用刀傷藥調治纔好。”不知天霸到底怎樣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