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褚標既見了施公,談了一回,施公便留褚標在淮安多住些時。褚標正有此意,今見施公實意相留,也就當面答應。
當日施公就留褚標在衙門內吃午飯;並將衆英雄齊集衙內,招呼廚內,備下兩席酒。施公、褚標、黃天霸三人一桌!關太、李昆、何路通、李七侯、金大力等一桌。大家皆略言分情,歡呼暢飲。酒席中間,施公談起往事道:“某初任江都,巧逢賀義士改邪歸正;因他一人,後來引薦了許多豪傑。某所以得有今日者,皆賀義士之力也。可惜賀義士中途猝遭慘死!今日諸君皆身受國恩,得皇家官祿,獨賀義士不能享受,實是可嘆!”
黃天霸、褚標二人,正欲說賀人傑已來,轉求施公照應,難得施公先自說起,卻是絕好的機會。當下褚標便開口說道:“賀天保中途慘死,也是他命該使然。仍蒙大人念念不忘,足見大人恩高義重。民人正爲此事,擬欲轉求大人,只是不敢啓齒。”
施公聽了忙問道:“壯士有何事件?只顧說來,大家斟酌便了。”褚標道:“自從賀天保死後,留下一子,名叫人傑。彼時才得六歲,跟着賀天保的妻子撫養,今年已十三歲了。昨日由山東來此投黃副將。適值民人先在黃副將衙門裏,見了這賀人傑,年紀雖小,頗有膽識。民人當時以爲他這小小年紀,必然同着伴兒,或是與他母親同來。及至問他,他說是奉母命,一來因他父親受大人的大恩,未曾報答,使他前來給大人請安,借圖報效;二來知黃副將現已做官,他來投黃副將圖個前程。因此辭了母親,獨自到此。黃副將聽他這話,便與他道:‘你這小小年紀,前來給大人請安,力圖報效則可;若說投我圖個前程,我看你年紀又小,力量又小,有什麼事可做呢?不如且在這裏,學習些武藝,過了三五年,等你武藝會了,再說罷!’哪知賀人傑聞了黃副將之言,不由的發躁起來,當即說道:‘若說年紀小,我已是十三歲了;若說武藝,那刀槍棍棒,雖不能精熟,也還件件會使。’說着,他就將外面大衣掀去,在背後拔下單刀,不由分說,一個箭步,跳入院落之中,便使起刀來。民人與黃副將看他舞了一回,卻是刀法精純,毫無破綻,不愧他誇口。而且這小小年紀,有此武藝,有此膽識,實在難得。今早黃副將本擬帶他前來給大人請安,後來又怕冒昧,意欲先稟知大人,等大人示下之後,再帶他來見。現在既蒙大人提及他父親,故此民人斗膽,在大人面前面稟一切。可否求大人示下,喚他前來給大人請安。”
施公聽了,不由得笑容滿臉,因嘆道:“賀義士雖死,得有此子,也算後繼有人了。而且據老英雄說,他的武藝高強,自然真實不錯。黃副將可即將他領來,與某相見,也算是故人之子了。”黃天霸聽了此言,一面謝了施公,一面答應出席而去。
走出轅門,即拉了一匹馬跨上。一刻的工夫,已是到了自己衙門。黃天霸跳下馬來,走入裏面,不見賀人傑。正在詢問,賀人傑已走進來,望着天霸道:“叔父一人回來麼?褚老爺子呢?”黃天霸道:“你趕快去換衣服。”張桂蘭已將他的衣服拿出,一見賀人傑向他要,他便遞出來。賀人傑接過穿好,天霸又叫人備了一匹馬,於是叔侄二人,上馬而去。到了轅門,二人跳下馬來。天霸在先,人傑在後,跟着徑入書房。黃天霸便叫人傑結施公叩頭。人傑即忙磕下頭去,一連叩了三個頭起來,復請了安,站立一旁。施公見人傑儀表非俗,滿臉的英雄氣概,心中甚是歡喜,便即喚人傑添上座頭,命人傑也入席吃飯。人傑復給施公謝了座,又請了安,然後在天霸下首坐定。施公問道:“你今年多大歲數屍賀人傑道:“十三歲。”施公又道:“本部堂才聞褚老英雄說,你的武藝很好。我看這小小年紀,有什麼武藝?可對本部堂說來。”賀人傑道:“咱才八歲,咱娘就教咱棍棒。後來到了十歲,咱娘又教咱刀槍,並教咱飛檐走壁。咱有時不肯學,咱娘就要打咱,還說爹是一身好武藝,又說咱這黃叔叔本領更高。叫咱學好了武藝,來見大人,求大人賞個官兒給咱,一來給咱爹報恩,二來咱好圖上進。因此刀槍劍戟都會,飛檐走壁也能。如果大人要試試,咱便勉強使兩套。”
施公道:“那院落中旗杆上那面順風旗,你可取得下來麼?”
賀人傑見說,掉轉頭一望,即便道:“謹遵大人吩咐。”說罷轉了身,他已一個箭步,到了院落。施公與褚標等一齊向外觀看。只見賀人傑如猴兒上樹般,已是上了旗杆頂上。再一轉眼,賀人傑已將順風旗取在手中。又復輕轉身軀,用了個墜枝架式,將兩隻腳倒掛在旗杆尖子上面,手中執着順風旗,迎風舞了一回。復將身子向後一縮,又向前一縱,便如燕子穿簾一般,說時遲,那時快,賀人傑已由旗杆上落下,躥入廳前。
彼時施公見賀人傑由旗杆上忽穿下來,口裏雖然喝彩,心內甚擔驚。及至賀人傑已到了面前,又見他請了個安,雙手將順風旗呈上,不但施公極口讚賞,就是褚標、黃天霸等人,個個無不驚訝。一面施公叫賀人傑入座;一面叫施安去取十兩銀子,賞他買一套衣服。黃天霸又叫賀人傑謝了施公,這才入座。施公因嘆道:“賀義士義勇半生,今得有此子,雖在黃泉,亦當含笑。本部堂自當另眼看待,即黃賢弟亦要加意撫育,不負當年結義之情。”黃天霸亦即唯唯道:“末將敢不遵命。”於是大家暢飲,直至日落方散。褚標、賀人傑仍自迴天霸衙中,關小西也自回本署,李昆等仍在本衙門當差。
從來樂極生憂,是一定不移之道。只因施公自放了漕督,從出京來直至到了淮安,沿路上訪拿那些惡棍土豪,強梁大盜,實在不少,怎能一律肅清?且說淮安府東北,與海州交界地方,有座高山,這山名叫做摩天嶺。這摩天嶺高與天齊,懸巖峭壁,實是險峻。內中有夥強人,爲首的姓餘,名喚成龍,率領着頭目嘍羅,在此佔據。平時並不劫掠往來過客,專門打劫富貴人家,因此左右頗爲安靜。餘成龍具着一身本領,飛檐走壁,無一不精。聞得施公左右能人甚多,他偏要顯顯本領,因此前來盜取印信。畢竟印信能否盜去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