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公案第170回 公差訪拿賀重五 兇犯巧遇琉璃河

話說吳沛、徐忠二公差,自領施大人籤票,訪拿賀重五,在涿州城裏關外,直訪了一天,並無蹤影。吳沛忽然想起一個朋友來,望徐忠說道:“琉璃河,我有個朋友燕柏亭。咱二人何不去訪訪?”言罷直奔琉璃河而來。走不多時,到了琉璃河,進大街,登時來至燕柏亭門首。吳沛邁步上前,用手拍門。看官,這個燕柏亭,是個敗家子,專吃賭飯,愛交朋友。

今日邀了幾個人,要擲骰子,聽見門外有人叫,慌忙出來觀看,原來是吳沛,同着一個夥計。柏亭說道:“二位仁兄,怎麼到這裏?有什麼事情?”吳沛說:“一點事情沒有,特到這裏討擾。”說着就叫徐忠與燕柏亭拉了拉手。這燕柏亭是交朋友的人,焉有拉了就放?隨即把二人,邀到飯鋪吃喝。吃畢,燕柏亭說:“二位老弟,咱們上家裏去喝茶吧!今日我邀了個小局兒,無人照應。”吳沛說:“很好,哥哥弄幾吊錢,我們也耍耍。”二人說罷,哈哈大笑。

燕柏亭會了飯錢,三個人邁步,出了飯鋪,來到燕柏亭家門首,彼此謙讓了會子,進去。到了屋內,但見炕上鬧哄哄的,人們喚五叫六,骰子擲的亂響。吳沛、徐忠坐下,局家燕柏亭倒茶。二公差手拿茶杯,瞧着衆人賭鬥輸贏。燕柏亭說:“愚兄今年饑荒的了不得。自從新官上任斷賭,一向未乾這個舊營生。”三人說着話,喝茶已畢。觀瞧衆人,可擲了個熱鬧,推了來,抄了去。燕柏亭望着徐忠、吳沛說:“一點進錢的道兒無有,叫我怎麼過?天是冷了,連一件蓋面的衣裳也無有。

昨日才邀了這幾個人,都是至親厚友;還有外來了一個朋友——聞說,他在攔把行中常混混。每人對捎,都是二十吊擲一局。弄幾串,也好贖幾件衣裳出門。講不起託親賴友,搞這侉點子,先了清帳目,保住債主不上門。”且不說三人正談論閒話,忽聽炕上一人叫:“局家這裏來!”燕柏亭連忙站起,過去說:“怎樣?”那人說:“有錢無錢,我輸盡了。”燕柏亭瞧瞧,說聲:“張四爺,贏了麼?把你這錢,先兌出十吊來。”只見張四爺意思不肯。燕柏亭說:“不怕,結局的時候,望我要錢就是了。”那人說:“燕大哥,不必借他的,煩人往北門外王六店內,就說我說的:‘把錢取來!’再賭不遲。”燕柏亭帶笑開言說:“老叔,何必如此?使着四哥這十吊。都是自己,不是外人,他府上住在涿州東門,算來都是鄉親。”說着話,連忙伸手將錢推給了那人十吊。二人復又下注,重新另擲;局家轉身下炕,眼望吳沛開言說:“老弟辛苦一趟,北門王六合你可不隔手。見了王六,把事說明:就說賀老叔叫你取錢去咧。難道王六還不放心麼?告訴他:我在這裏消閒解悶呢,必須多要個幾吊來。”

吳沛聞聽,心中一動,暗說道:“我們奉差事來拿賀重五,正是明月蘆花無處尋。賀老敘這三個字,倒有些緣故,又是本州人,正想找他;等我到王六店內,仔細搜尋,搜尋回來,莫管他是與不是,拿去見州尊,且搪一搪差役。”吳沛想到此處,離了坐,連忙站起身來,望徐忠使個眼色。二公差到了外邊,商議已定,又把燕柏亭叫到外邊,細細問了一遍:果然姓賀,又在涿州本地居住。二人聞聽,滿心歡喜。吳沛說:“待我到王六店內,再打聽打聽,你可千萬別離左右!”徐忠聞聽吳沛之言,口中答應說:“大哥快去快回來,這件事交給我罷。”

吳沛出門,竟奔琉璃河北門。來到王六店門口,天色將晚,走進店中。店家王六正在院裏呢,擡頭看見吳沛,開言說:“吳二兄弟麼?到此何事?”吳沛說:“六哥,跟我到屋裏,咱好說話。”王六答應,一同進屋坐下。王六說:“老兄弟,有件麼事來呢?”吳沛說:“有個人叫我來取錢來咧。”王六說:“誰呀?”吳沛:“你們這裏住着的賀老叔啊。”王六說:“怎樣阿?”吳沛說:“他在燕大哥那裏耍錢呢,把拿去的錢輸光了,又叫我給他來拿咧。”店家說:“是了。他這幾吊錢,趕早起晚,全都卸在這裏,他才走咧!”吳沛說:“我瞧那位朋友,很是朋友,他合咱這裏誰家有親?爲何常在這裏住着呢?”

王六說:“老二,你不認的他麼?他是你們本州里人,名字叫賀重五。攔把行裏是個想錢的,吃喝嫖賭,無所不幹。不住的常進彰儀門,來回都在咱這裏住,所以我認識他。也不知道他哪裏弄來了幾十吊錢,早晚花盡了,他才安心呢!這話就有十幾天了,還同着一個人,來在我這店裏,住了一夜。第二日早晨,兩個人同着出去,說往西鄉里探親去。那日不過晌午時候,賀重五自己回來,我向他那一個人呢!他說在親戚家住下了。”吳沛連忙追問:“那人有多大年紀呀?”王六說:“不過二十多歲。”吳沛點頭也不問了。說:“六哥,他這裏還有多少錢哪?給他拿了去罷!”王六說:“還有十幾吊。他還該我的店錢呢,先給他拿個七八吊去罷!”吳沛說:“就是罷!”就勢合王六要了個錢搭子,裝上了京錢八吊,告辭王六,扛着錢出了店,直撲燕柏亭家。

吳沛走到離燕柏亭家不遠,路東有酒鋪,進去要壺酒。喝完了酒,會了錢,眼望酒家開言說:“借光,我這裏有八吊錢,暫且寄存,回來就取。”酒家答應說:“這有何妨。”吳沛交待清楚,來到燕柏亭的門首,一直走將進去。燕柏亭連忙站起說:“二兄弟回來了麼?”吳沛說:“回來了。”燕柏亭說:“取的那錢呢?”吳沛回道:“店家不給。”燕柏亭說:“王六哥是個仔細人,處處小心。就是取了錢來,也用不着咧!賀老叔這會子又贏了。”吳沛聞聽,滿心歡喜,連忙往前走了兩步,將燕柏亭衣裳一拉,又遞了個眼色。燕柏亭不知何故,只得在後跟隨吳沛往外走;那一邊的徐忠也跟着出來。三個人一齊出了大門。吳沛說:“大哥,我有件心事要討教。”燕柏亭說:“老二有話只管直說,何必又鬧客套呢?”吳沛說:“就是那個姓賀的,你可能知道麼?如今他現有一件事情,我們哥倆奉差來拿他。”燕柏亭聞聽吃驚,暗說:“我的佛爺!不是玩的,算了罷,算了罷!”吳沛說:“大哥不用怕,橫豎不連累你。你先把局收一收兒,我們好動手拿人。”燕柏亭答應,連忙回到房中,眼望衆人說:“咱們先歇歇罷!喝盅酒再擲。”說着把骰子盆全都拿開咧。內中這贏的自然歡喜,輸了的就有些不如意,說:“大哥,才擲的好好的,這是怎麼說呢?”燕柏亭暗使了個眼色,衆人不解其意。

只見賀重五說:“你們等等兒,我去去就來。”說罷就往外走。吳沛怎肯容情,一努嘴,徐忠把門堵住,吳沛早就掏出鎖來,預備在手內,往前走了幾步,來到跟前說:“老叔,你且站站兒。”說着譁啷一聲,套在兇徒脖項之上。賀重五說:“來抓賭?是大家都有,怎麼單鎖我呢?”吳沛說:“賀老弟,你作夢呢!鎖你不爲賭博,先把你自己事情擺,開清楚,然後再說賭。”眼望徐忠說:“別的親友,放他們走罷!”衆人聞聽全都散了。賀重五心中有病,一見這個光景,顏色都嚇變了,眼望着燕柏亭說:“大哥,他們二位,也不知有什麼事情把我鎖上,到底也說明白,我好跟他二位去。那裏不是交朋友呢?何必如此?”燕柏亭聞聽,把吳沛拉住說:“老二,你且站住。別人都散盡了,這裏沒外人,賀老叔他既犯了官事,作朋友的人,他還走得了麼?依我說,且坐下有話再講。”吳沛聞聽,只得入座。賀重五說:“尊駕貴姓?”吳沛說:“姓吳哇!”賀重五說:“那一位呢?”徐忠說:“姓徐呀!”賀重五說:“吳大爺,你方纔說:我自己的事情擺弄清楚。這話是你說呀!我賀老叔一生就是吃喝嫖賭,耍樂交友,沒有同人家揪過紐絆;掛誤官司,沒有我。我又有什麼事呢?你別錯上了門罷?你再想想罷!”吳沛聽得冷笑說:“賀老叔要問什麼事,我們全不管。

籤票上犯人名字賀重五,我們只知道奉差拿人。見了官你再辯去罷!”賀重五說:“真是奇怪,我在這裏等着朋友,耍耍錢解解悶兒,硬說我犯事咧!”燕柏亭拉着吳沛說:“咱們到外頭,有句話說說罷。”二人來到外面,燕柏亭說:“二兄弟,他的事情若不要緊,咱們想兩個錢兒,叫他去罷。”吳沛說:“我的爺,可不是玩的,敢私放他麼?這個人打着燈籠都找不着。”

燕柏亭估量不中用,再者,一個官司,誰肯多事?這才一同吳沛回到房中說:“賀老叔,你既無事,怕什麼?跟隨他們走一趟就是咧。”賀老叔見這光景,不去不成,說:“就是罷。”吳沛把八吊錢從酒鋪取來;賀重五打點已畢,辭了燕柏亭,跟着二差竟奔涿州。不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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