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施公填了屍格,將人衆帶回驛館。升了公座,將高飛帶到面前,大喝道:“汝這狗頭還有何說?此乃彰明昭著之案,這具屍骸汝可認得麼?再不承招,便用大刑拷問了。”高飛已是開口不得,過了半晌言道:“小人方纔稟明,用的那個長工,是在三十歲以外;今看這屍骸,已是四十上下,而且他面目模糊,從何辨認?若說鄔三,此人早回川去,何至死於此處?這分明另是一案,投在小人的水塘,這個屍骸污穢,已是挽回不來,不能無辜再受這冤屈!”施公聽了怒道:“你這廝倒會強辯!左右,先將他重打四十,然後用大刑拷問。”兩旁一聲答應,拖倒下來,如數打畢;施公只得向何路通耳邊說了許多言語,隨即起身退後,命人將高飛帶入縣衙。何路通領命出來,先將鄉保喚到面前,問道:“汝知這高飛家內向有何人?左右鄰舍做何生理?就此趕速前去,將他家小帶來回話。”鄉保答應下來,真個是到了高家,如鷹啄兔,早將高飛的妻子並一個六歲的女兒,帶至驛站。
施公先命人將所用的大刑全行伺候。升了公座,將人犯提上,問道:“汝這婦人可住在高飛家內麼?本院知你有了冤情,特爲你丈夫申冤,你可情願麼?”施公此言,正是前來詐她。
那女子只道是爲高飛申冤,會錯了意兒。當時在下面稟道:“大人恩典,小婦人丈夫實在冤枉!”施公道:“汝既是冤枉,且將高飛如何害你丈夫,從實說來,本院自可減等。汝是何方人氏?孃家姓甚名誰?”只聽下面稟道:”小婦人孃家姓戴,丈夫即是高飛,現爲仇家暗害,將死屍送入咱家水塘裏面,蒙大人將丈夫提案,欲問根由,其實不知此事。”施公聽了喝道:“汝這無恥潑婦,在這本院面前尚自抵賴。汝丈夫早已言明,汝乃鄔三之妻,與他奸合,謀死親夫,汝還信口胡賴?本院執法如山,不將汝這淫賤的婦人問出口供,那無頭的案件還能審麼?左右,先將這淫婦叉入油鍋,烹他的手腳,看他供與不供!”
施公一聲,兩邊差官兵役如狼似虎的一般,早將戴氏拿下。
頃刻之間,火油鼎沸,赤焰焰的如火蛇相似;兩個差官,將戴氏雙腳提住,搭在鍋邊上面,專等施公再喝一聲,便向裏邊丟下。戴氏見了這樣情形,早嚇得心驚膽戰,高聲哭道:“大人饒命!小婦人情願實供。”施公見她肯認這事,當時命人放下道:“汝這賤婦從快說來,怎樣將鄔三害死?”戴氏到了此時,欲不說,眼見人下油鍋,立刻沒命;若欲說出與高飛那樣恩情,頃刻定了死罪。當時欲言又止,半晌無言。施公見她又欲抵賴,罵道:“本院尚未鬆刑,便又如此狡猾,左右,速將他叉入鍋內!”戴氏聽了此言,不覺失聲哭道:“這事小婦人雖聞其事,實是高飛有心謀害。鄔三本是四川人氏,十五歲逃難至此,在前莊王家飯店做了夥計。二十歲娶了小婦人爲妻。
那時高飛亦在店中執役,見小婦人有幾分姿色,多方勾引,騙誘成奸。向鄔三說道:‘爲人執役,無所了局。咱們家內有幾畝薄田,咱們自耕自種,免得受人家使喚。’鄔三是異方人氏,聽了此言,豈有不應?因此到了他家,因慕成奸,因奸成妒,遂起謀害之意。不料鄔三命該逢絕,這日忽然思念家鄉,欲與小婦人迴轉四川,迴歸故里。高飛聽了此言,哪裏忍耐得住?暗與小婦人商量,等他動身之時,前兩日將左鄰右舍請到家中,代他餞行。到了臨行日期,故意送他一程,出了本莊,便將他結果了性命;又恐事後發作,特將一個石磨捆在後心,推入塘內,就此與小婦人做爲夫婦。後過了一二年間,說他杳無音信,便彰明昭著嫁他爲妻。不期鄔三冤魂不散,復向大人面前告了陰狀。此乃小婦人的實供,求大人開一線之恩,饒我性命!”
施公聽畢,命沛縣招房寫了一個口供,使戴氏畫供,然後將她送入城內,收入女牢;復行將高飛提出,問出實情,施公便判了秋審施刑,斬首抵罪。擱了一夜,次日絕早起程,直向沂州進發。
單說張七當日下了山頭,提了朴刀,直向沂州進發。他本是單身獨馬,適值夜色又好,他便連夜趕行。忽然後面一聲響亮,燈球一顯,四百兒郎排於兩面,撓鉤火把向前撲來。張七見了好生笑道:“老爺是強盜的祖宗,並不知是這樣的規矩,難怪當日劫掠客商,一經手便可得利,原來有如此的兇勇。”
當時四下圍了上來,只是不敢動手,命一個頭目匆匆的去飛報上山。隔了一會,只見一人,單身舞動單刀,飛奔而來;到了山下,劈面見了張七,罵道:“汝這該死的匹夫,還不丟黃金買路。”張七將他一望,也知他是個會手,登時怒道:“無知強寇,敢出此言,不要走,看刀!”說着,舉手一刀,對面砍去。
那人見張七來得兇勇,趕將單刀架住,用了個丹鳳朝陽式,還手一刀,向咽喉刺下。張七毫不在意,順手隔了開去。你來我往,殺了有十數個回合。
張七一心趕路,虛砍一刀,轉身就走,口內說道:“俺張七往沂州去有事,改日回來,與汝戰個你死我活。”那人見他收兵要走,趕急上前攔道:“汝這人到沂州何干?莫非也投那琅琊山王朗麼?”張七聽他說出“王朗”二字,其中顯有別故,也就止步答道:“俺乃捉王朗之人,豈肯前去投他?”那人聽了詫異。忙道:“汝這人姓甚名誰,爲何欲捉王朗?”張七見他來問,不禁笑答道:“汝問俺的名姓,說來也該知道,某乃綠林的老輩,鳳凰嶺張七是也!”那人聽了此言,不禁大驚失色,忙道:“咱道是誰?原來老英雄到此,小可多多得罪。但是前往沂州,還因有人拜請?抑是與王朗有隙?且請說明,俾小可知道。”張七見此人細問根由,只得止步答道:“汝問俺則甚?且將汝名姓道來,老夫自然相告。”那人聽了此言,只得對張七說道:“王朗此樓,乃某等之過也!在下姓雲名虎,排行第二,那飛雲子就是俺的兄弟。只因萬君召奔赴潼關,請俺三弟,彼時因施不全是個贓官,不肯隨去,一時之憤,竟將樓圖竊去,奔走四方,滿想到了淮安,將施不全結果了性命。誰知一路而來,口碑載道,沿路百姓無不歌功頌德,說他是個清官。咱反追悔從前不當如此,這明是王朗這強盜暗害他性命。可知琥珀夜光杯乃是皇家的寶物,過了欽限,贓賊兩無,豈不獲了重咎?而且他這齊星樓,只有俺三弟照着樓圖可以前去攻破。現在此圖既在俺身上,雖然有心交付三弟,奈因無顏見面;又恐萬君召等人笑俺反覆,以至欲行不果,故在此胡混。
老英雄既來此地,敢煩將此樓圖帶去,交與普潤和尚,好與三弟大破高樓,爲國家出力,俺就此便迴轉潼關了。”張七聽了此言,自是喜出望外。當即同雲虎上了山頭,一同入寨。到了聚義廳,雲虎便請他上座,命嘍兵取過面水,奉了清茶。廚下已備了酒饌,當時擺了筵席,爲張七接風。如何回答,且看下回分解。